第三十三章 赤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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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手谕符信,回帳命小順子整理宮衣,收拾了輕便行李。

     師傅。

    小順子佩上了劍,興奮得微微發抖,咱們這便走麼? 辟邪望着他微笑,别急,且等個人。

     不刻,門外便馬蹄嘩啦啦響成一片,辟邪取了靖仁劍背負在身後,招呼小順子出門。

     公公!陸過高坐紅馬之上,右手更挽了兩匹駿馬,盔明甲亮,煞是英武,陸過奉旨侍從公公震北軍前監察。

     有勞。

    辟邪抱拳笑道,小順子,走罷。

     他們領皇帝嚴命火速趕往努西阿渡口前線,才起更時出發,連夜疾駛,至六月十九日天還未亮,三人已過了出雲隘口。

     此處守軍隻有一萬人,大多是出雲關原來的駐兵。

    辟邪見炮道已然鋪設好,壕溝也向北挖進了一裡有多,和陸過說了,由他頗褒獎了幾句,随後吩咐此處守軍清理壕營,便于弓箭手多多操習。

     他們停留不過大半個時辰,稍稍飲食,便又加緊北行。

    三人所乘的都是軍中數得到的駿馬,其中陸過的坐騎乃是李怒所贈的一匹神俊的紅馬,名叫流火。

    它奔了一夜,不過歇了片刻,吃了些草料,便又生龍活虎起來,三匹馬中隻見它最是神采奕奕。

     辟邪愛惜地撫摸它頸中光滑的皮毛,對陸過笑道:果真是好馬,我從前也養過一匹,毛色骨骼都很象流火,卻一直不知是什麼地方的種。

     陸過道:李師道說過:白羊以西一縱高山之後,人迹罕至,翻過山去又是大漠,此馬祖先來自那沙漠之中。

     辟邪笑起來,隻要說到馬,李師便無所不知,學識之淵博,能吓人一跳。

    他貼着流火的脖子,輕聲道,我原來有個朋友,與你一樣呢。

    卻不知你們誰跑得更快些。

     日出之際,三人上馬繼續北進,隻見火色燎盡天地,遠方渡口西面方向,便是夕桑雪山之颠,此刻似乎是天神之血滴濺,赤紅竟有寶器光華。

    想到夕桑一語就是匈奴人鮮血之意,大概指的就是這日出蓬勃的一刻。

     日頭升到一半的時候,便能看見震北軍統帥王驕十的屯營,辟邪捧皇帝手谕,帶同陸過和小順子下馬。

     小順子高聲道:禦前掌筆辟邪,奉旨監察震北軍營,請見王大将軍。

     轅門前的兵士将辟邪手中明黃卷軸看得清楚,當下跪地道:匈奴人日出時便在搶渡,大将軍已去渡口了。

     辟邪将皇帝手谕交小順子收好,問道:大将軍在那一帶督戰? 鳳尾灘。

     鳳尾灘石多水淺,确是最容易橫渡,王驕十在那裡督陣,毫不意外。

     辟邪三人橫穿聯營,未至渡口,就聞戰鼓厮殺之聲震耳欲聾,一處搭建的高台之上,箭旗疾揮,想來正是王驕十所在。

    辟邪跳下馬,便有人查驗腰牌。

     我自禦駕前來。

    辟邪摸出勘合符令。

     四處都是人馬嘶沸,那人不得已拔高了嘶啞的嗓子,大将軍正在上面。

     看着馬。

    辟邪将缰繩抛給小順子,帶着陸過登台。

     憑欄一人身負重甲,威武屹立,正是王驕十,不過回過頭看了辟邪一眼,道:且等一等。

     辟邪與陸過皆抽空眺望,隻見南岸箭樓林立,有幾處為匈奴火箭點燃,正靜靜地燃燒;灘中血紅,散落百多具屍首,匈奴騎兵畏懼中原弓矢,正喝罵連連,不住退兵。

     王驕十松了口氣,扭頭上下打量辟邪,這位公公是 禦前内書房掌筆辟邪。

     哦、哦。

    王驕十道,家父身故時,就是公公在他老人家身邊? 辟邪仍記得王舉垂死的眼神,不太舒服地道:正是。

     公公在禦前當差,想必帶來皇上旨意?王驕十為人聰明,立時猜到辟邪來意。

     陸過朗聲道:衆人回避,震北大将軍王驕十接旨。

     一時高台上的佐将紛紛散開,辟邪上前道:奉谕震北大将軍王驕十 王驕十道了聲接旨,單膝跪地聽辟邪宣讀皇帝手谕。

     皇帝谕中盛贊王驕十為将勤懇,識大體,說到震北軍中衆将不服管束語,隻是多加勉勵,不予旨意辦理。

    将辟邪監察震北軍,有權軍前處置的旨意讀完,王驕十抱拳起身道:監軍大人。

     辟邪道:奴婢卑微,當不起大将軍如此稱呼。

    奴婢這次來,不過替萬歲爺跑一趟,看看前線将士的辛苦,回去說給萬歲爺知道。

    如今渡口一眼看來,王大将軍日日浴血奮戰,無論是功勞還是苦勞,奴婢都看得清清的。

     公公如此說,總算震北軍将士沒有白白抛頭顱灑熱血。

    王驕十歎了一聲。

     陸過這時轉過身來,問道:大将軍,之前将軍送至禦前軍報,未提渡口近日交戰,現在看來,匈奴人已開始搶攻了? 王驕十道:匈奴人搶渡,已非一日,隻是這幾日,如小将軍所見,漸漸頻繁起來。

     可曾探得匈奴人增兵? 這個王驕十道,鳳尾灘以北,并無匈奴增兵迹象。

     鳳尾灘以北?辟邪暗吃一驚王驕十身為震北軍統帥,所知戰況僅在自己駐守的鳳尾灘一帶,而東去河岸的洪州軍、西面三裡灣震北軍,以至更西的涼州兵馬的動态竟一無所知,可見這幾部人馬無異各自為陣,其中隔閡與敵視,已不可不說緻命。

     公公?陸過上前低聲問。

     辟邪一笑,如此則好,奴婢這便沿努西阿河岸向東,沿途看看各地駐防的震北軍。

     王驕十知他用意,道:好,末将這便遣五百人馬,随同公公前往。

     不必了。

    辟邪道,戰事要緊,這些人馬在大将軍處俱能殺敵,陪着奴婢亂走,反不能盡責。

    奴婢這裡有今科武狀元在,又是在河岸這邊,決計不會有失。

     今科武狀元的名頭自然十分響亮,王驕十也不免又多看了陸過兩眼。

    辟邪抽身告退,領着陸過下了高台,會同小順子再向西去。

     這一路努西阿河水時深時淺,交戰便也時斷時續。

    陸過看了良久,才道:公公,末将有些話要講 辟邪也不覺訝異,目中浸透了清澈的笑意,轉回臉道:請講。

     陸過看了看辟邪的神色,笑道:末将恐怕與公公不謀而合,公公定也覺得渡口那邊的匈奴人有些不妥吧? 什麼不妥?小順子插了句嘴,道,難道他們不搶攻,躲在帳篷裡才算妥當了麼? 多嘴。

    辟邪冷冷看了小順子一眼。

     陸過卻很耐心,笑道:小公公有所不知,匈奴單于王帳就在北方不遠,卻無半點增援,而這些天攻勢卻漸漸加緊,怕是為了牽制我軍東線守軍兵力,而其圖謀将是在北。

     到底是武狀元,一說我明白啦。

    小順子嘟起嘴來,低聲對陸過道,比我那個小心眼的師傅可強多啦。

     辟邪充耳不聞,歎了口氣,狀元爺說得不錯,看來當務之急已非調和王驕十與西線将領,咱們還是當一回細作,北岸跑一趟如何? 小順子瞪大了眼睛,隔着江水向努西阿河無垠的對岸望去,長日當空,平川萬裡,一旦走去,隻有迷失,不知前途何方。

    他咽了唾沫,看向辟邪,道:師傅,咱們怎麼過去? 不是咱們。

    辟邪笑道,指了指陸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我們。

     我呢?小順子象是占到了便宜,又被明眼人看得清楚,因而羞愧漲紅了臉,師傅不帶我去? 辟邪道:淺灘處都在交戰,我和狀元爺須在水深處泅渡,馬匹便用不着了,你在河這邊看守兵器,守護馬匹,極要緊。

     是。

    小順子勉強高興起來。

     三裡灣是努西阿河轉折之處,水流最是湍急,匈奴人從未打算在此渡河,因此方圓二十裡内沒有戰事。

    辟邪在馬上觀望片刻,道:陸兄,可曾看見人馬走動的煙塵? 沒有。

    陸過搖頭,道,我看此處很好。

     兩人跳下馬來,就解身上的佩甲,辟邪道:小順子,你牽着馬務必記得,水流太急,定會将我們往下遊沖去,你看清楚,跟着我們往下遊走。

    白天發煙,晚上舉火,你便來接應。

     他二人将輕便兵器、幹糧和火折發煙之物用油布包好,綁上木漂,陸過找來繩索,将這些要緊事務系于腰上,這樣朝小順子笑笑,兩人淌着河岸,慢慢走入水中。

    片刻隻見激水中那包袱漂漂沉沉,一路往下遊沖去了。

     小順子牽着辟邪和陸過的坐騎,緊随不舍,走走停停大半個時辰,那幾個執著的黑點再也看不見的時候,他更是抽緊了心。

    過了一會兒,對岸終于一聲響箭,模模糊糊兩個細小人影招了招手,便轉身向北而去,就像兩滴水珠,在烈日下蒸騰無蹤。

     小順子茫然四顧,偌大天地間,隻有自己一人隻身孤影,除卻河水咆哮,聽得見的隻有自己呼氣的聲音。

    他在馬上挪動身子,隻為了能坐得更久些。

    已是下午日暮,黑影漸漸從西方投來,忽然眼前發黑,一陣天旋地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