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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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不安之後,莞爾一笑。

     “就是這裡了”聲音不免有些腼腆。

     我們眼前是一幢砌了白色瓷磚的大樓,玄關裝着一扇玻璃門,可以看到裡面并排着每戶人家的信箱。

     “門牌号是?” 她對我的詢問略顯遲疑,然後回答,“302室” “那我送到你房間門口吧” 然而她搖了搖頭,“送到這裡就夠了” “噢”我兩手插進兜裡,無意識地仰望着大樓。

     “我”麻由子說着,口氣聽上去像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不會去美國的” 我驚訝地看着她的眼睛,細長而清秀的雙眸裡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代表堅定意志的光芒。

     “你不準備和智彥一塊兒去嗎?” 她看着我,點了點下颌。

     “為什麼?”我追問。

     “我覺得我們還沒到這種階段呢,要是懷着懸而未決的感情,而做出了無法回頭的事,一定會後悔莫及的,最後我們倆都不會幸福。

    我們之間還需要一些時間” “但這段時間你們倆要身在異地度過了呢” “隻要心連在一起,空間上的距離算不了什麼。

    要是兩個人分開後,心中的聯系也随之淡化的話,那到頭來還是和一般戀人沒啥兩樣” “你對那家夥也是這麼說的?” “嗯” “他理解了嗎?” “好像沒理解,不過他對我說,那也沒關系,因為考慮到我也有工作,所以最好來理智地看待這個問題” 這些話果然像他的風格,我想,一個無法做到強行帶走自己深愛女人的男人。

    說不定現在像幾天前那樣,他正獨自喝着悶酒呢。

     “你要問的就是這些?”她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問道。

     “是的” “那我回答這些夠了吧”說着,她正朝着玄關準備踏上樓梯。

    但走了一格後她又回過頭來,“你在美國要好好努力哦,敦賀君肯定會幹出一番事業的” “還要過半年多才去呢” “但你去了之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呢,所以趁現在先做好心理準備”言畢,她立刻向我伸出右手,非常自然地要與我握手。

    “真的要努力哦,我很期待呢” 我對着她的手望了幾秒鐘,然後從口袋裡伸出右手握住。

    回想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和麻由子握手,她的手細膩而又柔軟,骨質卻出奇的堅硬,而我的手掌不停冒着汗。

     突然産生了一種想把她拉過來的沖動,手指加了力。

    麻由子的眼睛立即瞪得比杏仁還大,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小聲說“這可不行噢”,語氣就像告誡小孩一樣。

     “你真的不去美國?”握着麻由子的手,我問她。

    她點了點頭。

    确認了這點之後,我松開手,說道,“我明白了” 麻由子抽回右手放到身後,拿着提包,說“那就晚安咯,謝謝你送我回來” “晚安” 她走上了樓梯,打開玄關的玻璃門走進大樓。

    她的身影從我視線裡消失後,我轉身離開。

    或許是全身發燙的緣故,溫暖的九月裡吹來的風感覺上也是如此涼爽。

     兩天之後,我再次拜訪了Vitec公司,目的是就分配往美國一事做出答複。

    去了之後,他們依然讓我在上次的會議室等待,這次智彥沒有先到。

    太好了,我暗自慶幸。

     前幾天見過面的那個叫青地的男人敲門走了進來,卻沒見到人事課長的身影,可能他覺得沒必要聽我的答複了吧。

     “你決心已定了嗎?” “是的” “很好,三輪君昨天也答複了我們。

    那我們會立刻聯系總公司的”說着,青地欲從腋下的公文包裡拿出文件一類的東西。

     我連忙說道,“那個,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青地把臉轉過來。

     “分配到美國的事情……請允許我放棄” 青地似乎沒有立刻明白我話裡的意思,他用呆滞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後慢慢張開嘴說:“你說什麼?”勉強發出了聲音,“放棄?……你這麼說是認真的嗎?” “絕對認真,我考慮再三才作出這個決定的” “喂喂,你真的想明白了?這事可至關重要啊,你要是錯過這次機會,說不定以後永遠也去不了總公司了” “這我清楚,我的決定是考慮了這個因素之後得出的” 青地長歎一口氣,嘩嘩撓着頭,弄亂了梳整齊的發型,“是什麼原因呢?” “因為私人的問題” “你父母反對嗎?” “不是……理由一定得說嗎?” “不,倒也不是”青地雙手放在會議桌上,十指時而交叉時而松開。

    很明顯,我會拒絕這件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青地仰起臉,“我覺得你肯定會後悔” 我沒有回答,和他對望着,也知道自己在幹傻事。

    然而,這已經是我扪心自問‘究竟什麼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之後,得出的最後結論。

     “沒法子,我們隻能再找其他替補候選人了”他似乎認識到了我決心已定,話語裡夾雜着惋惜,“真是可惜啊,我覺得太可惜了” “這是價值觀不同的問題”我說,青地的表情略顯意外。

     這天晚上,我坐在自己房間裡等着智彥的電話,我拒絕去美國一事肯定會傳到那家夥耳朵裡。

    他聽到之後一定會來弄清我的本意,我該怎麼跟他解釋呢,我絞盡腦汁思考着,然而卻怎麼也想不出不讓智彥起疑心的理由。

    曾有多次,我因低估了他敏銳的洞察力而被他識破謊言。

     時間在流逝,我依然想不出合理的說辭。

    結果晚上電話卻沒有來,我心裡的石頭暫時落了地。

    難道他想在MAC見面之後問我?不管怎樣,這隻是個時間的問題。

     沒想到第二天我和智彥沒有見着面,住處也沒來電話。

    莫非他們沒有把我拒絕的事告訴智彥麼?如果是這樣還真是萬幸。

     然而,到了第三天—— 我在研究室裡寫報告的時候,書桌上的電話響了。

    聽筒裡傳來麻由子的聲音,是内線電話,她好像也在MAC。

    幸好我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無需擔心被偷聽。

     “你能出來一會兒麼?我有話要跟你說”她說道。

     “好啊,你在哪兒?” “資料室,不過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到天台上去好了”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 我坐着電梯來到了最高層,麻由子主動提出有話要說,這種事與其說是少見,不如說從未發生過,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呢?我猜想着各種可能。

    難不成她改變了心意,又願意去美國了?想到這裡,我突然心潮起伏,電梯的運作似乎異常緩慢。

     我從最高層的樓梯走上了天台,隻見麻由子背對護欄而站,身穿淡藍色短袖夾克衫,相同顔色的裙褲下伸出兩條纖細的腿。

    她怎麼不穿以前的那件白大褂了呢,我有些好奇。

     走近一看,發現麻由子似乎正對我怒目而視,我剛想張口問,你怎麼啦,她卻先開口了。

     “你為什麼拒絕了?” 語氣像是在責備一樣,她這句話足以讓我意識到接下來她要跟我談話的内容,同時我深感意外,為什麼麻由子會知道呢? “今天早上,我去了一次Vitec,是被人事課叫去的” “你?”我胸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像清水裡滴入了墨汁。

     “他們問我有沒有興趣去洛杉矶” “什麼……”我頓時一陣耳鳴,“這怎麼可能……,你明明今年剛進MAC啊” “我也這麼對他們說的,然後他們說這次是特例” “特例?” “赴美的一個名額已經決定了,但還需要一名輔佐那個人的助手。

    其實這個名額已經有了候選,隻是他放棄了,他們這麼告訴我。

    所以破例找我來談了話”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腦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