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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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在晴空裡嗚叫,一群群草黃色的野兔子,擺開一條弧形的散兵線,發出“哇哇”的叫聲,向一隻白毛老狐狸發起了進攻。

    兔子們一定是苦大仇深,進攻時勇往直前。

    一群面目清秀的野羊,跟在兔子們後邊,跑跑停停,搞不清是助戰呢還是看熱鬧。

     有一個東西在草棵間放光彩,沙棗花跑上去撿起,隔着車子遞給我看。

    是一個鐵皮罐頭盒子,盒裡有幾條油炸成金黃色的小魚。

    我還給她。

    她摳出小魚,遞給母親一條。

    母親說:“我不吃,你吃了吧。

    ”沙棗花尖着嘴吃小魚,像貓一樣。

    坐在簍子裡的大啞,伸出了一隻肮髒的手,對着沙棗花說:“嗷!”二啞跟着說:“嗷!” 一隻肮髒的手也伸出來。

    他們兩個,都是一樣的方形冬瓜頭,眼睛生長得靠上,使額頭顯得極短,鼻子塌平,人中漫長,嘴巴寬闊,上唇短而上翻,顯露着焦黃的牙齒。

    沙棗花先是看了看母親,好像要征求母親的意見。

    母親的目光卻散漫地望着遠方。

    沙棗花揀出兩條小魚,分給大啞和二啞。

    鐵皮盒子空了,隻餘下幾點殘渣和幾滴金黃色的油。

    她伸出長長的舌頭舔着盒底的油。

    這時,母親說:“歇歇吧,再走一會兒,就能望到教堂了。

    ” 我仰面朝天躺在堿土上。

    母親和大姐脫下鞋子,放在車把和車梁上磕碰着,倒出鞋旮旯裡的堿土。

    她們的腳後跟像爛紅薯。

    鳥兒們突然驚慌地俯沖下來,難道空中有老鷹?不是老鷹,是兩架雙層翅膀的黑色的大飛艇,從東南方向嗡嗡地飛過來了。

    它們發出的聲音像開動了一千架紡車。

    它們起初飛得很慢,很高,到了我們頭上後,迅速地降低了高度,加快了速度。

    它們笨頭笨腦地,像兩頭紮上了翅膀的牛犢子,頭前飛速地、嗡嗡地轉動着的螺旋槳,像一群圍着牛頭的馬蜂。

    它們肥大的肚皮幾乎貼着我們的車梁滑過去,玻璃窗後邊那個套着風鏡的人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對着我古怪地笑。

    我感到他的臉很熟,但不及細看,他的臉和他的笑便電一般快捷地閃過去了。

    他飛過去了,一股激烈的旋風挾帶着白色的塵土驟然翻起,那些草梗啦、砂粒啦、兔子屎啦,像密集的子彈打在我們身上。

    沙棗花手裡的罐頭盒子不翼而飛。

    我吐着嘴裡的泥土,慌張地跳起來。

     另一架飛艇,沿着頭架飛艇的軌迹,更加蠻橫地俯沖下來,從它的肚皮底下,噴吐出兩道長長的火舌。

    子彈鑽在我們周圍的泥土裡,發出撲哧撲哧的悶響,成群的泥塊兒,疾速地進濺起來。

    飛艇拖着三縷黑煙一抖翅膀便到了沙梁上空。

    那些從翅膀底下吐出的火舌斷斷續續的,聲音像狗叫,沙梁上騰起一簇簇黃色的塵霧。

    它們在空中玩弄着燕子點水的把戲,莽莽撞撞地紮下來,又冒冒失失地拉上去,拉上去時,窗玻璃銀光閃爍,機翅膀上卻閃爍着鋼藍色的光芒。

    沙梁上一片混亂,那些土黃色的士兵在塵霧中蹦跳着,喊叫着。

    一道道黃色的火舌射向空中,槍聲連成一片,像刮風一樣。

    兩架飛艇,像受驚的大鳥,歪斜着翅膀向空中鑽,它們的聲音像瘋子唱歌。

    其個一架飛艇鑽着鑽着便鑽不動了,肚子裡蹿出一股濃黑的煙,拖曳着,咕嘟咕嘟的,搖搖晃晃的,打着旋磨兒,一頭紮到了荒原裡。

     它的頭像犁铧,翻起了一大片泥土,翅膀唿扇着,唿扇了一小會兒,便有一大團火,從它的肚子裡,忽喇喇地爆開,成了一個大火球,與此同時,一聲巨響,把野兔子都震起來了。

    另一架飛艇,在很高的地方轉了一圈,嗚嗚地哭着,飛走了。

     這時我們才看到,大啞的半個腦袋沒有了,二啞的肚子上,有一個拳頭大的窟窿。

    他還沒有死,還朝着我們翻白眼。

    母親抓起一把堿土,按到那個窟窿上,但綠色的汁液和灰白的腸子,像泥鳅一樣滋滋有聲地鑽出來。

    母親抓起一把又一把的堿土,往那窟窿上堵,卻總是堵不住。

    二啞的腸子,淌了半簍子。

    我的羊兩條前腿跪在地上,“噢噢”地怪叫着,肚子劇烈地收縮,脊背弓起,一團亂草從它嘴裡嘔出來。

    在它的帶動下,我與大姐也弓着腰嘔吐。

    母親垂着兩隻沾滿血泥的手,呆呆地望着那些腸子,她的嘴翕動着,突然張開,噴出一股猩紅的液體,然後她就嚎哭起來。

     後來,從小樹林的炮兵陣地那邊,黑老鸹般的炮彈,一批緊跟着一批,飛向我們村莊的方向,藍色的光芒,把樹林那兒的天空映成了紫丁香的顔色,太陽灰蒙蒙的,黯然失色。

    一排炮過去,荒原裡就像滾過一陣雷,然後便是炮彈的呼嘯,然後就是敲破鑼似的彈頭爆炸聲和一柱柱的白煙騰起。

    在我們村莊那兒,幾排炮過後,從蛟龍河對岸,有更大的炮彈回敬過來,炮彈有的落在小樹林裡,有的落在荒原上。

    你來我往的炮彈,像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