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關燈
黑框裡,又抖了一下,溢出一些,最後完全穩住。

    這時,我聽到機器裡發出雨水從房檐下快速流下的嘩嘩聲。

     “關燈!”巴比特大聲喊。

     吧喀一聲響,房梁上的電燈全部熄滅。

    我們突然沉浸在黑暗中。

    但那道從巴比特的魔怪機器裡射出的白光卻變得更加白、更加亮。

    一群群的小蟲子在白光中飛舞着,一隻白蛾子在白光中莽撞地飛行,白布上立刻顯出那白蛾的被放大了許多倍的清晰的大影子。

    我聽到黑暗中一片歡呼,也不由地随着嗷了一聲。

     我果然看到電的影子了。

    這時,一個人的頭突然出現在白熾的光柱裡。

    那是司馬庫的頭。

    他的兩片耳輪被白光穿透,能看到血在他的耳朵裡循環。

    他的頭轉動着,臉對着光的源頭,光把他的臉擠扁了,他的臉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

    白布上映出他的巨大的單薄的頭。

    黑暗中又是一陣歡呼,我參與了歡呼。

     “坐下!坐下!”巴比特惱怒地喊叫着。

    這時一隻纖纖的白手在光裡閃動一下,司馬庫的大頭沉沒了。

    山牆上響起了噼噼叭叭的聲音,白布上跳動着一些黑斑點,好像在放槍。

    音樂聲從懸挂在白布旁邊的黑匣子裡漏出,有點像胡琴聲,有點像唢呐聲,但都不是,樂聲扁扁的,像從漏勺裡擠出的扁平的、連綿不斷的綠豆粉條。

     一些白色的、彎彎曲曲的字體,出現在白布上,一行一行的、或大或小的、從下往上流動。

    我們歡呼。

    常言道:水往低處流。

    可這些洋文,竟然具備了與水相反的特性,從低處往高處流。

    它們流出白布,消失在黑暗的山牆上。

    明天,如果刨倒教堂山牆,能不能把那些鑽到牆裡去的洋文摳出來呢?我胡思亂想着,白布上出現了一條河,河水嘩嘩流淌,河邊有樹,樹上有鳥,鳥在跳躍,嗚叫。

    我們張着嘴,都呆了,忘記了歡呼。

    後來出現了一個背着槍的、敞開着寬闊的胸膛、胸膛上長着毛的男人。

    他嘴裡叼着煙,那煙頭兒竟然冒煙,他鼻孔裡竟然也冒出煙來。

    天老爺,奇了。

    一隻狗熊從樹林裡鑽出來,向着那男人撲去。

    教堂響起女人的尖叫聲和拉動槍栓的響聲。

    一個人又突然出現在光柱裡,又是司馬庫,他握着左輪子手槍,想射殺狗熊,但狗熊卻在他背上破碎了。

     “坐下,坐下,”巴比特大叫着,“蠢貨,這是電影!” 司馬庫坐下後,那隻狗熊已經躺在白布上死了,它的胸脯上,淌着綠油油的血,獵人坐在死熊旁邊往槍裡壓子彈。

     “狗娘養的,好槍法!”司馬庫大叫着。

     白布上的獵人擡起頭來,咕噜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然後輕蔑地笑笑。

    他甩槍上肩,把食指塞進嘴裡,吹了一個響亮的呼哨。

    哨聲在教堂裡回蕩。

    一輛馬車沿着河邊的土路奔馳而來。

    拉車的馬驕傲蠻橫,但顯得有點傻。

    車上的挽具好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車轅上站着一個女人,長發飄飄,但看不出顔色。

    她大大的臉盤,凸出的額頭,美極了的眼睛,睫毛彎曲,像貓的胡子一樣黑,一樣硬。

     那嘴,大極了,嘴唇黑亮。

    我感到她很浪蕩。

    她的乳房猖狂地跳動,宛若兩隻被夾住尾巴的白兔子。

    她的乳房肥胖臃腫,超過了上官家所有的乳房。

    她趕着馬車,對着我飛馳而來,讓我心中滾燙,嘴唇發癢,雙手出汗。

    我猛地站了起來,但随即便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按住腦袋,逼坐在闆凳上。

    回頭看,那人大張着嘴,臉是陌生的。

    他的身後、擠滿了人,還有許多人,塞住了大門口。

    有的人幾乎挂在教堂的門楣上。

    外邊的大街上吵吵嚷嚷,許多人還在往裡擠呢。

     那女人停住馬車,從車轅上跳下。

    她撩起裙子,閃爍着雪白的大腿,吆喝着,肯定是喊那個男人,喊着,奔跑。

    果然是喊他,他不理死狗熊了,扔了槍,迎着那女人跑。

    女人的臉,眼睛,嘴,白牙,起伏的胸脯。

    男人的臉,濃眉毛,鷹眼,油亮的絡腮胡子,把眉毛和額角斷開的一道亮疤。

    又是女人的臉。

    又是男人的臉。

     女人的甩掉鞋的腳。

    男人笨重的腳。

    然後,女人就撲到男人懷裡。

    她的乳房被擠扁了。

    她的大嘴在男人臉上一陣亂啄。

    男人的嘴堵住女人的嘴。

    然後,你的嘴在外邊我的嘴在裡邊,我的嘴在裡邊你的嘴便在外邊。

    互相喂着。

    哼哼唧唧的聲音,是那女人發出的。

    還有他們的手,摟脖子摟腰不算,還你摸我我摸你,最後,倆人一起歪倒在茸茸的草地上打起滾來,時而男的在上邊,時而女的在上邊。

     翻來滾去,滾了有一裡路,後來不滾了。

    男人毛茸茸的大手伸進了女人的衣裙内,抓住了一隻肥乳。

    我心中痛疼難忍,辛辣的淚水噴出眼眶。

     一道白光,白布上啥都沒有了,一盞電燈啪哒亮了,在魔怪機器旁,衆人都喘着粗氣。

    教堂裡擠滿了人,連我們面前的桌子上,都坐着一些光屁股的小孩。

    巴比特在機器旁的燈光裡,像神仙一樣。

    機器的輪子還在轉動,轉動,最後,啪哒一聲響,終于不轉了。

     司馬庫跳起來,大笑着:“奶奶的,不過瘾,不過瘾,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