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盡鳥投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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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裡成為賈府貴族生活組成部分的飲馔,與其說是物質享受,不如說是一種藝術,以此我曾提出:“想按《紅樓夢》裡的菜譜進行烹調,甚至準備開一家餐館,用賈府的菜肴招徕顧客,這樣的紅學家兼實業家從來不乏其人,但成功者寥寥。

    原因何在?蓋由于《紅樓夢》裡的飲馔觀賞價值每多于實用價值。

    ”請參閱本書第二章第四節“《紅樓夢》與民族文化傳統”。

    這話說于1986年,不久,“紅樓宴”就在大江南北競相擺起來了。

    這次上海紅樓文化懇談會,内容之一就是到上海揚州飯店品嘗豐盛的紅樓宴。

    劉姥姥搖頭吐舌、口念佛祖,說得“十來隻雞來配”的“茄鲞”雖沒進入席面,“姥姥鴿蛋”卻使宴席平添氣氛。

    隻是熟讀《紅樓夢》的與會代表到底比劉姥姥聰明,很少有人夾不起鴿子蛋,至于“滑下來滾在地下”的事故,更沒有發生。

    當然劉姥姥的鬧劇,是鳳姐和鴛鴦一手導演的,為的是“哄着老太太開個心兒”,鴿蛋滑落的事故,說不定是演員的“規定動作”,似乎也不便作為昔日書中人物和今天的讀者孰愚孰明的依據。

    “紅樓宴”中另一道菜是“老蚌懷珠”,顯然出自前些年所傳《廢藝齋集稿》中所謂敦敏《瓶湖懋齋記盛》殘文,《集稿》真僞固不可知,其中提到的“江南佳味”卻再現于二百年後的宴席,信乎紅樓文化影響之深也。

    此外“雪底芹葷”、“甯榮姣龍”、“南酒套鴨”、“粉黛眉酥”、“鴛鴦燒賣”之類,不一定樣樣都有出典,品其色香味,自是淮揚菜系無異。

    大觀園有主南主北的分野,“紅樓宴”則一色江南肴馔,說明《紅樓夢》的讀者,眼之于物、口之于味,各有取意焉。

    恰好證實屬于今天的《紅樓夢》,是随着讀者的诠釋意向來轉移的,離開新的時代的讀者參與,談不上古典作品的新生。

     但紅樓文化的研究是另外一個問題。

    《紅樓夢》是古典小說的典範,傳統文化的結晶,對《紅樓夢》的文化意蘊做深入探讨,自是紅學發展的題中應有之意,實際上已有不少研究者做出過努力。

    隻是包括上面提到的紅樓園林建築、紅樓飲馔在内的紅樓夢文化,現在人們注重的不是從學理上加以研究,而是用各種方法進行實施。

    曹雪芹把生活變成藝術,紅樓文化活動又把藝術還原為生活。

    看來這種還原的努力有逐漸擴大的趨勢。

    台灣電視台的一位記者問我,生活在二十世紀末期卻大力傳播《紅樓夢》描寫的十八世紀的文化生活,是否會有負面的作用。

    上海懇談會後,我與另外幾位朋友赴浙江省平湖縣做《紅樓夢》演講,一名師範學校的學生也提出了類似的問題,即《紅樓夢》裡的文化能不能成為今天的生活準則。

    我說當然不能以《紅樓夢》的文化内容作為我們今天的生活準則,那樣就未免可笑了;但《紅樓夢》中描寫的衆多的文化現象,例如不識字的丫鬟卻懂得接人待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