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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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禦飛白記 治平四年夏五月,餘將赴亳,假道於汝陰,因得閱書于子履之室。

    而雲章爛然,輝映日月,為之正冠肅容,再拜而後敢仰視,蓋仁宗皇帝之禦飛白也。

     曰:「此寶文閣之所藏也,胡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從臣於羣玉而賜以飛白,餘幸得與賜焉。

    予窮於世久矣,少不悅於時人,流離竄斥,十有餘年。

    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蓋以遭時清明,天子嚮學,樂育天下之材而不遺一介之賤,使得與羣賢並遊于儒學之館。

    而天下無事,歲時豐登,民物安樂,天子優遊清閑,不邇聲色,方與羣臣從容於翰墨之娛。

    而餘于斯時,竅獲此賜,非惟一介之臣之榮遇,亦朝廷一時之盛事也。

    子其為我志之。

    」 餘曰:「仁宗之德澤涵濡于萬物者四十餘年,雖田夫野老之無知,猶能悲歌思慕于壟畝之間,而況儒臣學士,得望清光、蒙恩寵、登金門而上玉堂者乎?」於是相與泫然流涕而書之。

    夫玉韞石而珠藏淵,其光氣常見于外也。

    故山輝如白虹、水變而五色者,至寶之所在也。

    今賜書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將有望氣者,言榮光起而燭天者,必賜書之所在也。

     禦書閣記 醴陵縣東二十裡,有宮曰登真,其前有山,世傳仙人王喬煉藥於此。

    唐開元間,神仙道家之說興,天子為書六大字,賜而揭焉。

    太宗皇帝時,詔求天下前世名山異跡,而尤好書法,聞登真有開元時所賜字,甚奇,乃取至京師閱焉,已而還之,又賜禦書飛白字使藏焉。

    其後登真大火,獨飛白書存。

    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笈以市工材,悉復宮之舊,建樓若幹尺以藏賜書。

    予之故人處士任君為予言其事,來乞文以誌,凡十餘請而不懈。

    予所領職方,悉掌天下圖書,考圖驗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謂登真者,其說皆然,乃為之記。

     夫老與佛之學,皆行於世久矣,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於世。

    二家之說,皆見斥於吾儒,宜其合勢並力以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豈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說相盭而然邪?故其代為興衰,各係於時之好惡,雖善辯者不能合二說而一之。

    至其好大宮室,以矜世人,則其為事同焉。

    然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禍福,人之趣者常眾而熾,老氏獨好言清淨遠去、靈仙飛化之術,其事冥深,不可質究,則常以淡泊無為為務。

    故凡佛氏之動搖興作,為力甚易。

    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獨興,其間能自力而不廢者,豈不賢於其徒者哉!知一是已。

     慶曆二年八月八日,廬陵歐陽修記。

     相州晝錦堂記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

    葢士方窮時,困阨閭裡,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

    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

    一旦高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閒,此一介之士,得志於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

    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

    公,相人也。

    世有令德,為時名卿。

    自公少時,已擢高科,登顯仕;海內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葢亦有年矣。

    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阨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誇耀之也。

    然則高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袞裳,不足為公貴;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誇一時而榮一鄉哉! 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

    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

    其言以快恩讎、矜名譽為可薄。

    葢不以昔人所誇者為榮,而以為戒。

    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

    至於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彜鼎而被絃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裡之榮也。

    餘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

    於是乎書。

     有美堂記 嘉祐二年,龍圖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梅公出守於杭,於其行也,天子寵之以詩,於是始作有美之堂,蓋取賜詩之首章而名之,以為杭人之榮。

    然公之甚愛斯堂也,雖去而不忘,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