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周史略附注

關燈
傳說中的古史述略周代以前的中國曆史,我們實在已不能詳确知道。

    據書本上說:最古有盤古氏,他是一位天地開辟時的神人[1]。

    盤古氏之後有三皇,三皇之後有五帝;這三皇五帝是哪些人,異說紛纭[2]。

    最古的說法:三皇是天皇、地皇、泰皇[3]。

    五帝是黃帝、颛顼、帝喾、堯、舜[4]。

    最普通的說法:三皇是天皇、地皇、人皇[5]。

    五帝是伏羲、神農、黃帝、唐堯、虞舜[6]。

    三皇五帝之中,最出名的是黃帝、堯、舜三個人。

    黃帝據說是中國民族的始祖,中國國家的建立者;他曾打敗苗族[7],創制中國最早的文化[8]。

    堯、舜是上古最偉大的聖人,他們能把“天下”看做不是一家的私産,主張應該讓頂有道德的人占居天子的高位。

    據說堯曾把天子的位子讓給舜,舜也曾把天子的位子讓給禹,這就是所謂“禅讓”之制。

    三皇五帝之後有“三代”,三代是夏、商和周。

    夏代的第一朝君主便是禹,他所以有受舜的禅讓的資格,是因為他曾治平當時“滔天”的洪水,有大功德于民的緣故。

    禹也曾想把天子之位讓給他的臣下益,但因為他的兒子啟很是賢能,受臣民的擁戴,繼位為天子,因之“公天下”之制就一變而成“家天下”之制了。

    從啟三傳到帝相,因累代嗣位的天子都不賢明,夏朝的天下就被另外一個國家有窮氏奪了去[9]。

    有窮氏的國君喚做後羿,他打倒了夏朝之後,因荒于田獵,又被他的臣下寒浞所謀殺。

    寒浞殺羿之後并滅夏帝相,夏朝從此中絕。

    夏帝相的兒子喚做少康,寄寓在諸侯之國有虞氏,收集夏朝的餘衆,攻滅有窮氏,恢複夏朝的天下,這就是所謂“少康中興”。

     以上這些傳說,經近代史家的考證,已知其完全不确[10]。

    大約夏代以前(包括夏代)的曆史大部分隻是些神話的變相,而少康以前尤不可信[11]。

    就是少康以後的夏代帝王,究竟有無其人,也不可知[12]。

    據傳說:少康十一傳到桀,因為虐待百姓,被商國的國君成湯所敗,夏朝就滅亡了。

     夏氏族的推測夏代的真相究竟怎樣,我們雖不得而知,但似乎也有些可以推測的地方:第一,“夏”這個氏族一定發展在黃河中遊,就是現在河南省的西部和山西省的西南部一帶地方。

    據古書的記載:後來晉國的所在就是“夏虛”[13],晉國初封在今山西省的西南部翼城縣一帶。

    又今河南省的西部伊、洛兩水流域也傳為夏人的故居[14]。

    從種種方面考察,河洛一帶确是夏氏族建國的根據地,雖然他們或許是從西北方的“塞外”地方遷來的[15]。

    第二,夏氏族的文化一定是相當野蠻的。

    據現在考古學家考古的成績,有文字可以确實證明的夏代遺物一件還沒有,雖說或許隐藏在地下,但何以至今還不曾出現一件呢?所以我們假定:夏代或許還沒有文字,即有文字,一定很幼稚而通用未廣,這似乎不是很武斷的結論! 商代的傳說 商代,雖已有遺物和遺文發現,但其曆史仍是相當的茫昧難明。

    據傳說:商人的始祖喚做契,他的母親喚做簡狄,吞了燕鳥的卵,産生出他來。

    契住在殷的地方,武力很盛,許多國家都來歸附,於是他便建立了商國[16]。

    契再傳到相土,武功更盛,遷居到商丘地方(今河南商丘縣)[17]。

    相土四傳到振,亦稱王亥,被有易國所殺。

    他的兒子上甲微攻滅有易,是商初的一位中興之主[18]。

    上甲微六傳到成湯,建都于亳(在今山東曹縣附近),任用賢相伊尹,國勢大興,連滅韋、顧、昆吾等國,進兵滅夏,于是成為共主。

    湯三傳到他的孫子太甲[19],被伊尹所放,後來又複天子之位。

    太甲十五傳到盤庚,其間有興有衰,遷都凡有五次。

    盤庚遷到黃河北岸的殷地(今河南安陽縣)定居,直至商亡不再遷都[20]。

    盤庚三傳到武丁,任用賢臣傅說、甘盤,國勢複興,曾征伐鬼方,稱殷中葉中興之主。

    武丁八傳到纣,沈迷酒色,行為暴虐,任用小人,民心離散,西方新興的周國就起來把商國滅了。

     商人的文化商人的建國根據地大緻是黃河的下遊,就是現今的河南、山東、河北等省交界一帶地方[21]。

    他的文化,據近今考古家的考究,已相當的高尚,農業已經發明,畜牧漁獵的事業還很興盛。

    重要的食物是谷類和肉類;喝酒的風俗最為盛行[22],據說商朝人喝醉了酒,成夜呼叫,甚至拿白天當作晚上,同現在吸鴉片煙的人差不多,這當是商族亡國的一個重要原因[23]。

    商人穿衣已知用絲織品等[24]。

    居住似有穴居、室居兩種[25],用器有石器、陶器、骨器、銅器等,制造和雕刻都相當的精細[26],貨币用貝(?)。

    大約殷代已由石器時代進為銅器時代,畜牧時代進至農業時代,穴居時代進至室居時代了。

     周氏族的起源言歸正題,現在要談到周人的曆史了:周人姬姓,是起于西方的。

    據傳說:周王室的始祖喚做後稷,他的母親喚做姜?,她因為沒有兒子,去祭祀禱告,在野地上看見一個大人(上帝)的腳迹,有意踐踏上去,若被感動,便懷了孕,生出來的兒子就是後稷[27]。

    後稷出世之後,有許多靈異的事迹;在幼小的時候,就懂得種植的方法,長大後教導人民耕種,在有邰(今陝西武功縣附近)地方建立了國家[28]。

     關于後稷的故事,自然全是神話,但有幾點我們應該注意:第一,“姜?”似是拟名,從這名字上可以知道周人推其種源于姜姓,姜即是羌[29],是周人和羌人必有血統關系。

    第二,“後稷”乃是農神或農官之稱[30],周人推他為祖,則周氏族必是以農業興起的。

    第三,後稷建國于有邰,有邰地在西方,無甚異說,足見周人是西方的氏族。

    據近人的考究,他們或許與夏族是一大族下的兩派分支[31]。

     周氏族的發展周王室真正的始祖大概是不窋。

    不窋據說是後稷的兒子,也有人主張是後稷的裔孫[32]。

    他當夏衰的時候,雜居于戎狄之間,沒有什麼事迹可以稱道。

    不窋的兒子喚做鞠。

    鞠的兒子喚做公劉。

    公劉遷居豳地(在今陝西豳縣附近),國勢漸大[33]。

    公劉子慶節。

    慶節子皇仆。

    皇仆子差弗。

    差弗子毀隃。

    毀隃子公非。

    公非子高圉。

    高圉子亞圉。

    亞圉子公叔祖類。

    公叔祖類子太王[34]。

    據傳說:太王一稱古公亶父,他因避狄人的侵略,離開豳地,跨過梁山,遷居岐山下面的周原。

    休養生息,國力日強,就有“翦商”之志了。

     看上面的叙述,可見周人原起于戎狄之間,立國似是很晚的。

    據古書的記載,從他們的始祖後稷算起,到代商而興的文武兩王,還隻有十幾代,比了商國從湯到纣已有三十王左右的還要減少一半,這是很可懷疑的事[35]!所以我們假定周氏族立國的時代就在夏末或商初[36]。

    至于周國的興盛,我們以為始自太王。

    太王與古公亶父是否真是一個人也頗成疑問:因為據《詩經》說,古公亶父的初年還是住在窯洞裡的[37],而公劉遷豳時已經服用皆備,絕不像穴居的情形了[38]。

    而且《詩經》上說太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

    豈有在其遷岐之前還住在窯洞裡的道理?我們以為:避狄遷岐自是古公亶父事。

    太王時周勢已強,隻有“翦商”的野心,而無“避狄”的怯志了。

     周人東侵的開始太王有三個兒子:長子喚做太伯,次子喚做虞仲,少子喚做季曆。

    太王想把君位傳給季曆,太伯和虞仲避居吳地[39]。

    太王死,季曆嗣位,是為王季。

    王季的時候,周國更加開發[40]。

    王季起兵伐西落鬼戎,俘虜了二十個“翟王”。

    又伐燕京之戎,周兵大敗。

    又攻克餘無、始乎、翳徒等戎族。

    與商國開始發生了關系[41]。

    大約那時商王看見周國日盛,心存猜忌,據說王季是被商王文丁殺死的[42]。

    王季死後,子昌嗣位,是為文王。

    文王時周國已成為西方的伯主[43]。

    文王修治國内政事非常勤勞,并親自耕田,以倡農業[44]。

    國内既富庶,就向外用兵,先後征伐昆夷、密須等國。

    虞(在今山西平陸縣)、芮(在今陝西大荔縣)兩國先來歸附,文王便渡河東征,攻克黎國(在今山西黎城縣)和邘國(在今河南沁陽縣),進逼商國的王畿,商人頗為震動。

    此後又攻滅崇國(在今陝西鄠縣),遷都豐邑[45](即崇國所在。

    至武王時又定鎬京,鎬京在今陝西長安縣附近),勢力日漸東進了。

     大約王季的時候和文王的初年,周人正在統一西方,所謂西落鬼戎和燕京、餘無、始乎、翳徒等戎以及昆夷、密須、虞、芮等國都在西方,東不過汾水流域(這是我的意見)。

    及到文王“戡黎”、“伐邘”,周人的勢力才發展到商國王畿的附近。

    到文王滅崇遷豐後,周人的勢力已不可遏止,而商國的危機也就漸漸臨頭了。

    傳說有文王被商纣拘于羑裡的故事,似乎不甚可信[46],如果可信,那末恐怕和“文丁殺季曆”的事是出于同一的作用的。

     周人的滅商文王時周的國力已大盛,古書稱他“三分天下有其二”,本可一舉滅掉商國[47],但大功未成而死。

    子發嗣位,是為武王。

    武王先東征“觀兵”于盟津(在今河南孟縣),不久就率領西方諸侯大舉伐商,從盟津渡河,與商軍在牧野(在今河南淇縣附近)地方開戰,勇将師尚父奮力戰鬥,就把商國滅了[48]。

     武王雖一戰勝商,但商人似乎尚未完全屈服,所以他仍封商纣的兒子武庚於殷故地,命自己的兄弟管叔鮮、蔡叔度和霍叔處監視着他。

    不久武王去世,他的兒子成王誦年幼,便由成王的叔父周公旦攝政[49]。

    在這個時候,周室的内部忽然發生變亂,原因是管叔、蔡叔們妒忌周公攝政,造出謠言,說周公要想自己坐天下,引得全國起了猜疑。

    于是纣子武庚就乘機聯絡管叔、蔡叔和商的與國淮夷、徐、奄等舉兵反周,聲勢很是浩大。

    周公親自率領大兵東征,打了好幾年的仗,結果把敵人完全撲滅,東方也因此而平定;周人的王業這才算完成了[50]。

     周人的東方封建周公東征勝利以後,就在東方大封同姓和功臣為諸侯以鎮壓商民[51]。

    其中最大的封國,在今山東省境内的有魯和齊:魯是周公的兒子伯禽的封國,都今曲阜縣[52]。

    齊是周室功臣師尚父的封國,都今臨淄縣[53]。

    在今河南省内的有宋和衛:宋是降周的殷宗室微子啟的封國,都今商丘縣。

    衛是周公的弟弟康叔封的封國,都今淇縣。

    此外周人又滅了在今山西省西南部的唐國,封給武王或成王的弟弟叔虞,後世改号晉國,都今翼城縣[54]。

    以上五國中,宋、衛兩國所占的都是殷商的舊地;宋國所封的是河南的殷虛;衛國所封的是河北的殷虛(便是從盤庚到纣時殷都附近的地方)。

    魯、齊兩國所占的都是殷商與國徐、奄等的舊地:魯國所封的是徐、奄的故虛[55];齊國所封的是奄的同族蒲姑氏的故虛[56]。

    宋、衛、魯、齊四國占據了殷商、徐、奄的舊土,服屬東人和淮夷,于是周人東方之患才告平息。

    至于唐叔所封的晉國乃是河東的故夏虛,晉國的建立似是用以鎮服戎狄的(戎狄的一部似是夏國的遺民)[57]。

    還有河南的故夏虛,周公在東征以後,把一部分頑抗的殷民遷了過來,叫他們在那裡建築洛邑(在今河南洛陽縣),作為周室的東都,稱為“成周”,以與武王所定的西都鎬京又稱“宗周”的相對[58]。

    東都既定,就由周公留守[59]。

    終西周一代,洛邑常為會諸侯發政令的處所[60],這大約是因為鎬京太偏于西,不易管轄東方,洛邑正居中土,容易統屬諸侯的緣故。

     宗法與封建制度的确立傳說周公建立東都後,曾制禮作樂,其事雖不甚可信,但周國的文化本很低下,滅商以後文化始大興,則确是事實[61]。

    周代禮制中最重要的是宗法和封建的制度,據近人的考究,“宗法”制度大略是這樣的:譬如天子世世相傳,每世的天子都是以嫡長子的資格繼承父位,奉戴始祖,是為大宗;他們的衆子(包括嫡長子的諸母弟與庶子)封為諸侯,為小宗。

    每世的諸侯也是以嫡長子的資格繼承父位,奉始祖為大宗;他們的衆子封為卿大夫,為小宗。

    每世的卿大夫也以嫡長子的資格繼承父位,奉始祖為大宗;他們的衆子各有食地為小宗。

    凡大宗必是始祖的嫡裔,而小宗則或宗其高祖,或宗其曾祖,或宗其祖,或宗其父,而對大宗則都稱為庶。

    諸侯對天子為小宗,但在本國則為大宗;卿大夫對諸侯為小宗,但在本族則也為大宗。

    據後世禮家的記載,宗法系統僅限于大夫以下,諸侯以上宗統與君統合,并不以宗法名[62]。

    在宗法系統中,“大宗百世不遷,小宗五世則遷”[63]。

    至于他們的詳細情形究竟怎樣,我們卻不敢随意亂說。

     據近人的研究,宗法制是從嫡庶制來的。

    商代以前沒有嫡庶制。

    周人創立嫡庶之制,本為天子諸侯等繼統法而設;從繼統法推到分封法,就産生出宗法制來[64]。

    在宗法制之下,從天子起到士為止,可以合成一個大家族。

    這個大家族中的成員各以其對宗主的親疏關系而定其地位的高低。

    封建制度以分封同姓為原則,天子的封諸侯,諸侯的封大夫,都依宗法系統而定;所以封建制度是由家族系統擴充而成政治系統。

    封建制度的繼續是靠宗法制度維系的[65]!(庶民以下似乎不在宗法系統的範圍以内[66]。

    雖然庶民在當時也有聚族而居的現象,但他們的宗族制大概是與貴族階級兩樣的。

    據記載,庶人工商也有所謂“分親”[67],至于他們的“分親”制度怎樣,沒有一點材料,我們也不敢亂說) 中國真正的封建社會在時間上是限于周代。

    那時候所謂全天下的土地,在名義上都是“王土”;住在土地上的人民,在名義上都是“王臣”[68]。

    但是實際上當時的天下卻是被分割成無數塊的經濟和政治上的單位。

    周天子高高在上,把他勢力所及的土地分封給他的親族和姻戚,這就是所謂“諸侯”(小諸侯附屬于大諸侯)。

    至于先朝的殘餘和本來獨立的國家與部落,在名義上都被承認為周室統治下的諸侯。

    隻有偏遠和少數的野蠻部落,被鄙視為夷狄,而擯除于這個系統以外[69]。

     諸侯以下有卿大夫士,也各有領土受諸侯的封予。

    卿大夫的家裡又有所謂“家臣”(大貴族的家臣下還有家臣的家臣)[70],受卿大夫的封予;他們或有食地,或無食地,大概都屬于“士”階層[71]。

    士以下有庶民工商:庶民是附屬于土地的農民,也有在官府服役的低級人員[72]。

    據說農民和庶人的在官者之所得也分為好幾層等級呢[73]。

    至于工商,大部分也是附屬于官府的執事人員,他們的地位似乎稍高[74]。

    也有私人從事于工商業的[75]。

    士以上是貴族階級,大緻為有土有權的階級;庶民工商為平民階級,大緻是無土無權的階級。

    貴族與平民大緻是世世代代繼襲地位而不變的。

    平民以下還有奴隸階級。

    關于奴隸階級的情形,傳下的史料不多,我們不能詳細知道了[76]。

     成康的治績當周公建定東都時,就把政權奉還了成王[77]。

    據說周公從攝政到歸政,首尾共曆七年[78],周室的基業也就在這時期内确立了。

    成王親政後,也很能盡心勤勞國事,周國大定[79]。

    成王死,子康王钊嗣位,克守先訓,天下安甯[80]。

    據說,成、康兩王之際,刑罰停止了四十多年[81],這話雖然過甚,但那時是周室的太平時期,則确是事實。

     昭穆的南征成、康兩王時似是周室開國後休養生息的時代。

    康王以後,周室富強達于極點,于是就有南征的舉動了。

    康王死,子昭王瑕嗣位。

    昭王親自領兵南征荊楚,回軍渡漢水時死在水中[82]。

    關于這件事史料太少,已無從知其詳細,據我們的推測,大約昭王伐楚,離開根據地太遠,深入蠻荒境内,遭了敵人的暗算,緻不得善終而死。

    《左傳》載齊桓公伐楚時拿“昭王南征而不複”的事責問楚人,楚人答複道:“昭王之不複,君其問諸水濱”[83]。

    可見“昭王南征不複”的事必與楚國有關,而楚人所用以打擊昭王的必是一種陰謀,所以能把這件事賴給漢水而自己不負責。

    出土的銅器有《宗周寶鐘》,它的銘文說:“南國的人蹂躏我們的土地,王起兵去迎擊讨伐,南人就派&lsquo間&rsquo來迎&lsquo邵王&rsquo,南夷東夷來見的有廿六國。

    ”(原文:“南國孳敢陷虐我土。

    王伐其至,伐厥都。

    孳乃遣間來逆&lsquo邵王&rsquo,南夷東夷具見,廿又六邦。

    ”)這銘文裡的“邵王”有人解釋為昭王,也有人解“邵”為“相導”的意思[84]。

    如“邵王”确為昭王,那末昭王這次南征是很有成績的。

    又銘文中的“間”字,如解為間諜,那末昭王的“不複”确是遭了南人的暗算。

    不過這銘文所指究竟是否昭王時事,還不能确定罷了。

     昭王子穆王滿嗣位,更大舉征伐四夷。

    據記載:他曾征犬戎,得到四頭白狼和白鹿[85]。

    又曾遠巡西方,東方的徐戎作亂,穆王回軍把他打破[86]。

    又有書說:那時徐戎的君主叫做偃王,能行仁義之道,割地往朝的有三十六國,犯了楚文王的忌,所以把他滅掉[87]。

    這件事是很可懷疑的[88]。

    我們至多隻能承認周穆王有破徐的事罷了。

    《左傳》說:“穆有塗山之會。

    ”[89]塗山在今安徽省的壽縣,這似是破徐後的舉動,所以威服東南夷的。

    《左傳》又說:“穆王周行天下。

    ”[90]大約穆王确是一位勤于征伐巡狩的雄主。

    春秋時的管仲還說:“昔吾先王昭王、穆王,世法文武,遠迹以成名。

    ”[91]可見不但穆王是雄主,就是昭王也是一位能法文武而成名的令主。

    《尚書·呂刑篇》舊說為穆王訓告四方刑法的話。

    《史記》又說穆王命令伯臩“申誡太仆國之政”[92]。

    如果可信,那末穆王不但有武功,并且有相當的文治了。

     周室的中衰穆王傳子共王繄扈。

    共王傳子懿王囏。

    懿王時據說王室衰弱戎狄交侵[93],曾遷都犬丘[94](在今陝西興平縣)。

    懿王傳弟孝王辟方,孝王時和睦西戎,西方暫告安定[95]。

    孝王傳懿王子夷王燮。

    夷王有惡疾,行為暴虐,周室更衰[96]。

    傳到厲王胡,周室就起大亂了。

     厲王失位與共和行政厲王是夷王的兒子,秉性暴虐專制。

    此時周室财政上似發生困難,厲王任用榮夷公為卿士,實行專利政策,弄得民怨沸騰,謗語大起。

    厲王得到一個“衛巫”,命他“監謗”,凡有謗王的人,即加刑殺,逼得國人不敢出言,在道路上大家以目示意。

    三年之後,國人作亂,厲王出奔彘地[97](在今山西霍縣)。

    于是造成所謂“共和行政”的局面。

    “共和行政”有兩說。

    一說大臣召公、周公行政,号為“共和”[98]。

    一說諸侯中有個喚做“共伯和”的攝行王政,故稱“共和行政”[99]。

    兩說均有問題,我們不能偏信[100]。

    《左傳》上隻說:“諸侯釋位以間王政。

    ”[101]所以我們也隻能承認厲王失位後由諸侯代行王政,至于究竟是周召二公,還是共伯和,我們便不敢武斷了。

    據說,“共和行政”共十四年,厲王在彘地去世,太子靜即位,是為宣王[102]。

     厲王或是一位很有作為的君主。

    據說楚熊渠曾因怕懼厲王的征伐而去王号不敢稱,熊渠時楚國的勢力已很強盛,尚且樣樣怕懼周室,可見那時周室之強[103];如厲王沒有本領,楚人何至這樣懼怕?我們以為,周厲王時實是王權和霸權交替的關鍵,正和晉厲公時是君權和卿權交替的關鍵一樣。

    厲王厲行專制政治,厲公也厲行專制政治;厲公時晉勢極盛,厲公之後尚有悼公的一度興盛,厲王之後也尚有宣王的一度興盛;厲王失位而“諸侯釋位以間王政”,厲公被弑而晉卿族遂強;前後的史迹正是如出一轍的。

    又國人作亂,驅逐天王,這似是以前不曾有過的事。

    自從有了周厲王被“流”的先例,于是列國間逐君的事便不斷的發生,這又是封建制度崩潰的先聲了。

     宣王中興周宣王号稱中興之主,其實并不見得有多大的了不得。

    古書上稱述宣王失德的事情很多,例如:(一)不修親耕之禮[104],(二)殺無辜之臣杜伯[105],(三)以私愛立魯武公少子,以緻魯國内亂,王出師平亂,“諸侯從是而不睦”[106]。

    《國語》又稱“厲、宣、幽、平而貪天禍”[107],可見宣王未必能遠勝其他三王,或竟尚不及厲王的英斷,也未可知。

    《詩經》中《出車》、《六月》、《采芑》諸篇歌詠征伐狁、荊蠻的事,《江漢》、《常武》諸篇歌詠征伐淮夷、徐方的事,舊說多指為宣王時候的詩[108],但詩中并無宣王時作的确證,并且《史記·周本紀》中也不記載。

    我們所可确知的,隻有宣王命秦仲為大夫,征伐西戎,秦仲戰敗被戎所殺;宣王又命秦仲之子莊公等伐破西戎[109]。

    又宣王曾與姜氏之戎戰于千畝,王師敗績[110],“伐太原戎,不克”,“伐條戎、奔戎,王師敗績”[111]。

    又曾“喪南國之師,料民(計數人民)于太原”[112]。

    大約宣王時西戎已很強盛,大為周室之患,周室抵禦他們已很吃力了。

    所謂“宣王中興”,最初似隻不過指他能恢複王政[113]。

    至于宣王的武功,雖不見得完全沒有,但至多也不過如晉悼公般,表現強弩之末的餘勢罷了。

     西周的滅亡宣王死,子幽王宮涅嗣位,周室的危機就漸漸臨頭了。

    查西周的滅亡原因很多,可以考知的,大約有四:(一)黩武以緻國力衰弱。

    周宣王時連年用兵,末年常遭失敗,國家和人民的損失必很重大,以緻戎狄猖狂,諸侯離散[114]。

    幽王時的詩人曾說“今也日蹙國百裡”[115],可見周室衰弱時受戎狄侵陵的厲害[116]。

    (二)天災的流行。

    《詩經》上說幽王時有“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的情形[117],這當是指一種大地震之災。

    又說:“天笃降喪,瘨我饑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118]接連而來的天災,使得人民流亡,邊疆空虛,于是戎狄乘機而起,遂緻“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了。

    (三)社會的動搖和政治的腐敗。

    《詩經》上說:“人有土田,女(汝)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奪之;此宜無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說(赦)之。

    ”[119]可見西周末年,貴族間已有兼并土地人民的事情發生,這是封建社會動搖的第一聲。

    又刑罰不中更使人民無所措手足了。

    (四)君主的昏庸。

    幽王任用匪人[120],寵信内妾,《詩經》上說:“豔妻煽方處。

    ”[121]又說:“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維婦寺。

    ”[122]又說:“赫赫宗周,褒姒烕(滅)之。

    ”[123]可見幽王信任婦寺們的讒言,以緻發生内亂引起外患而亡國。

     據古書上說,西周滅亡的經過是這樣的:幽王寵愛庶妾褒姒,褒姒生子伯服,王廢原來的申後和太子宜臼,而立褒姒為王後,伯服為太子。

    太子宜臼逃奔舅家申國,申國的國君申侯就聯合缯國和西夷犬戎攻周,幽王被殺于郦山下,西周就此滅亡[124]。

    這種記載,雖未必完全荒誕,但可疑之處甚多[125]。

    此外還有許多傳奇式的故事,那更不可信了。

    我們以為西周的滅亡大約兼有内亂外患的成分。

    《左傳》上說:“至于幽王,天下弔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

    攜王奸命,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遷郏鄏(即東都)。

    ”[126]或許郦山之禍也同春秋時王子帶之亂差不多,由周室内部發生變亂而召來外寇的。

    最奇怪的:缯是姒姓之國,本應幫助褒姒的,為何也去與幫助太子的申國聯合?這是很難解釋的。

    我們現在姑且假定:褒姒與所謂“攜王”是一黨,他們作亂召來外寇缯人和犬戎,幽王實在是失敗于攜王和褒姒的。

    申侯輔助太子,乘機收拾周室,所以他與諸侯共立平王(太子宜臼)于申;而平王的黨晉文侯更殺死攜王,周室重告統一[127]。

    到諸侯擁平王立國于東都,周室就此東遷而在諸侯卵翼之下了。

     西周史結論統看西周史的大略,我們可以得到如下的結論:(一)周人武力是極強的,所以能以一個後起的小部落戰勝為共主數百年的文化大邦,但其吸收文化的力量也很不弱,所謂“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連孔子也不得不“從周”[128]。

    從近代出土的西周器物上看,西周的文化确已勝過殷人,而其宗法和封建的制度,尤為中國數千年來立國的基礎。

    要了解中國,不能不先求了解周代的文化制度。

    (二)西周時代王室的統治力确不甚弱。

    終西周一代,除武庚、管、蔡等外,不聞有甚諸侯叛亂的事,且職責不缺,王室終臻于富裕[129]。

    又如周夷王的殺齊哀公,周厲王的威止楚人稱王,周宣王的伐魯更立魯君而魯人和諸侯都不敢抗,皆足表征西周王室統治力之強。

    (三)西周是西力東漸和北力南漸的時代。

    武王、周公的東征,“滅國者五十”[130],不必說了。

    就是昭、穆二王的東南征,和《詩經》中《江漢》、《常武》等篇所叙說的平定徐方、淮夷的功績“于疆于理,至于南海”[131],西力的東南侵也就很可驚人了。

    古書上又載:“周幽為太室(即嵩山)之盟,戎狄畔之。

    ”[132]是到幽王時還曾經營東方的。

    不但周人的勢力東南侵,就是當時的蠻夷戎狄,也是向東南兩方發展的:楚人本居今河南省西南部地方,西周中年以後,已漸向江漢流域發展去了[133]。

    徐戎和淮夷似乎本居今山東南部和淮水上遊的,其後也漸竄向今江蘇省北部淮水下遊等地去[134]。

    至西戎姜戎、狁、犬戎(二者為一族)等族的屢次東侵,也是表示着這種趨勢。

    結果,西周滅亡,王室東遷,仍是這種趨勢的餘波:民族的東遷[135]和文化的西漸,正是整個周代曆史的使命。

     [1]盤古之說最早見于三國時吳人徐整之《三五曆記》,文雲:“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

    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聖于地。

    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

    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

    ”(《繹史》卷一引)此外《述異記》、《五運曆年記》(《繹史》卷一引)等書均有盤古之記載,雲:“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理,肌肉為田土,發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