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大小姐與豬八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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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東方已出現曙色。

     田思思眼睛朦朦胧胧的,用力想睜開,卻又慢慢的阖起。

     她實在太累,太疲倦。

     雖然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夠在這裡睡着,卻又無法支持。

     朦朦胧胧中,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呼喚:“大小姐,田大小姐……” 是誰在呼喚? 這聲音仿佛很熟悉。

     田思思睜開眼睛。

    呼聲更近。

    她站起來探出頭去。

     四個人正一排向這邊走來。

    一個是鐵胳膊,一個是刀疤老六,一個是錢一套,一個是趙老大。

     看到這四個人,田思思的火氣就上來了。

     若不是這四個王八蛋,她又怎會落到現在這地步。

     但他們為什麼又來找她呢?難道還覺得沒有騙夠,還想再騙一次? 田思思跳出來,手叉着腰,瞪着他們。

    她也許怕王大娘,怕葛先生,但是這四個騙子,田大小姐倒還真沒有放在眼裡。

     她畢竟是田二爺的女兒,畢竟打倒過京城來的大镖頭。

     她武功也許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高,但畢竟還是有兩下子的。

     這四人看到她,居然還不逃,反而陪着笑,一排走了過來。

     田思思瞪眼道:“你們想來于什麼?” 錢一套的笑臉看來還是很自然,陪着笑道:“在下等正是來找田大小姐的。

    ” 田思思冷笑道:“你們還敢來找我?膽子倒真不小哇。

    ” 錢一套忽然跪下,道:“小人不知道大小姐的來頭,多有冒犯,還望大小姐恕罪。

    ” 他一跪,另外三個人也立刻全都跪了下來。

     趙老大将兩個包袱放在地上,道:“這一包是大小姐的首飾,這一包是七百兩銀子,但望大小姐既往不咎,将包袱收下來,小人們就感激不盡了。

    ” 這些人居然會良心發現,居然肯如此委曲求全。

     田思思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中,又不免有點得意,闆着臉道:“你們都已知道錯了嗎?” 四個人同時陪着笑,道:“小人們知錯,小人們該死……” 田思思的心早已軟了,正想叫他們起來,四個大男人像這樣跪在她面前,畢竟也不大好看。

     誰知這四個人剛說到“死”字,額角忽然多了個洞。

     鮮血立刻從洞裡流出來,沿着他們笑起來的皺紋緩緩流下。

     四個人眼睛發直,面容僵硬,既沒有呼喊,也沒有掙紮。

     八隻眼睛直直地看着田思思,然後忽然就一起仰面倒下。

     田思思又吓呆了。

     她根本沒有看出這四人額上的洞是怎麼來的,隻看到四張笑臉忽然間就變成了四張鬼臉。

     是誰殺了他們?用的是什麼手段? 田思思又想起梅姐死時的情況,手腳立刻冰冰冷冷。

     葛先生! 田思思大叫,回頭。

     後面沒有人,一株白楊正在破曉的寒鳳中不停的顫抖。

     她再回轉頭,葛先生赫然正站在四具死屍後面,冷冷地瞧着她,身上的一件葛布衫在夜色中看來就像是孝子的麻衣。

     他臉上還是冷冷淡淡的,全無表情,他身子還是筆筆直直的站着,動也不動。

     他本身就像是個死人。

     這四個人還沒有死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站在這裡了。

     田思思魂都吓飛了,失聲問道:“你……你來幹什麼?” 葛先生淡淡道:“我來問你一句話。

    ” 田思思道:“問什麼?” 葛先生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 同樣的問話,同樣的回答,幾乎連聲調語氣部完全沒有改變。

     田思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問出這麼愚蠢的話來。

     她迷迷糊糊的就問出來了。

     因為她實在太怕,實在太緊張,自己已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葛先生道:“這四個人是我叫他們來的。

    ” 田思思拼命點頭,道:“我……我知道。

    ” 葛先生道:“東西他們既然還給了你,你為什麼不要?” 田思思還是在拼命點着頭,道:“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

    ” 她一面點頭,一面說不要,那模樣實在又可憐,又可笑。

     葛先生目中既沒有憐憫之色,更沒有笑意,淡淡道:“你不要,我要。

    ” 他拾起包袱,又慢慢地接着道:“這就算你嫁妝的一部分吧。

    ” 田思思又大叫,道:“你無論要什麼,我都給你……我還有很多很多比這些更值錢的首飾,我全部給你,隻求你莫要迫我嫁給你。

    ” 葛先生隻是冷冷地道:“你一定要嫁給我,你答應過我的。

    ” 田思思不由自主擡頭看了他一眼。

     她從沒有正面看過他。

     她不看也許還好些,這一看,全身都好像跌入冰窖裡。

     他臉上沒有笑容,更沒有血。

     但他的臉卻比那四個死人流着血的笑臉還可怕。

     田思思大叫道:“我沒有答應你……我真的沒有答應你……” 她大叫轉身,飛奔而出。

     她本來以為自己連一步路都走不動了,但這時卻仿佛忽然又從魔鬼那裡借來了力氣,一口氣又奔出了很遠很遠。

     身後的風聲不停的在響。

     她回過頭,偷偷瞟了一眼。

     風在吹,沒有人。

     葛先生這次居然還是沒有追來。

     他好像并不急着追,好像已算準田思思反正是跑不了的。

     無論他有沒有追來,無論他在哪裡,他的影子正像惡鬼般纏住了田思思。

     田思思又倒下。

     這次她就倒在大路旁。

     乳白色的晨霧正煙一般袅袅自路上升起,四散。

     煙霧飄繞中,遠處隐隐傳來了辚辚的車輪聲,輕輕的馬嘶聲。

     還有個人在低低地哼着小調。

     田思思精神一振,掙紮着爬起,就看到一輛烏篷大車破霧而來。

     趕車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

     田思思更放心了。

     老頭子好像總比年輕人靠得住些。

     田思思招着手,道:“老爺子,能不能行個方便,載我一程?我一定會重重謝你的。

    ” 老頭子打了個呼哨,勒住缰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田思思幾眼,才慢吞吞地問道:“卻不知姑娘要到哪裡去?” 到哪裡去? 這句話可真把田大小姐問住了。

     回家嗎? 這樣子怎麼能回家?就算爹爹不罵,别的人豈非也要笑掉大牙。

     才出來一天,就變成了這副樣子,非但将東西全都丢得幹幹淨淨,連人都丢了一大個。

     “田心這小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逃了,她本事倒比我大些。

    ” 去找田心嗎? 到哪裡去找呢?她會逃到哪裡去? 若不回家,也不找田心,隻有去江南。

     她出來本就是為了要到江南去的。

     但她隻走了還不到兩百裡路,就已經變成這樣子,現在已囊空如洗,就憑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就能到得了江南? 田思思怔在路邊,眼淚幾乎又要掉下來了。

     老頭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忽然道:“姑娘你莫非遇着了強盜嗎?” 田思思點點頭,她遇到的人也不知比強盜可怕多少倍。

     老頭子歎了口氣,搖着頭道:“一個大姑娘家,本不該單身在外面走的, 這年頭人心已大變了,什麼樣的壞人都有……唉。

    ” 他又歎了口氣,才接着道:“上車來吧,我好歹送你回家去。

    ” 田思思垂着頭,呐呐道:“我的家遠得很。

    ” 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