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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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嗆”地一響,人影連閃,原來他們在這霎忽間,已各自施展極迅快的手法,搶踏了六七處方位之多。

     但見劍氣刀光,然又起,如芒飛電掣,飙翻輪轉,不論是遠攻近拒,無一不是極兇險的招數手法。

     那冰宮雪女,不知何時已現身站在戰圈外丈許之處觀戰,她這刻眼見他們果然武功精妙高強,這才微微動容。

    最使她感到不解的是,這兩人都使出極為兇毒險惡的招數拚鬥,屈羅的武功乃是這等路子,尚不足異。

    但朱宗潛明明是上乘内家劍法,居然亦走上這等路子,便令人大惑不解了。

    她方一轉念間,屈羅已落在下風,被對方劍光沖得連退數步。

     按理說,朱宗潛既是把敵人迫得陣腳已亂,便應以上乘劍法遙罩遠攻,隻須制住機先,便即有必勝之利而無反敗之禍。

    誰知朱宗潛如影随形般疾迫上去,依然使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手法,繼續激鬥。

     此舉固然可以加速擊潰敵人,但卻不免有兩敗俱傷,或是同歸於盡之險。

    明智之士,斷不肯這麼做的,冰宮雪女越看越奇,一飄身落在屈羅背後,揮袖拂去。

     屈羅陡感勁風襲腦,心知若被這股力道擊中,非死不可,趕緊一招“雷風相薄”,刀勢橫劈,身形左旋,堪堪避過腦後的衣袖。

    但朱宗潛的芙蓉劍,又已挾着銳烈劈風之聲擊到,屈羅腳步未穩,難以封架,當即又疾旋出數尺外。

    此時冰宮雪女欺近發招,迫得他亡命般向空門翻旋出去。

     這等局勢,維持了好一會,而屈羅還沒法子拆解,遠遠望去,就像那朱宗潛和冰宮雪女在玩一個巨大的陀螺一般。

     冰宮雪女格格笑道:“好玩得很。

    ” 她第一次發出開心的笑聲,但依然含蘊得一般冰冷的味道。

     朱宗潛聽了這種笑聲,雖是感到不大舒服,但這刻當然不會評論及此,大聲說道:“姑娘小心,這腳底那雙高屐,乃是鋼鐵之質,沉重無比。

    ” 她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你奮不顧身地使出強攻肉搏的打法,敢情定迫他施展不出足下雙屐。

    ” 他們說話之時,手上依然尋暇蹈隙地進攻不休,因此屈羅毫無逃出這等危局的希望。

     冰宮雪女又道:“但我偏要試一試他這對鋼屐,有什麼出奇的能耐,你且退下。

    ”話聲中雙袖齊出,一袖攻敵,一袖卻向芙蓉劍上搭落。

     她這一雙衣袖揮拂之際,遠達四五尺,舒卷自如,宛如兩朵白雲一般。

    但袖上寒氣潛勁,卻沉重如山,朱宗潛可真不敢被她的衣袖卷住長劍,迫不得已,隻好躍開三步。

     屈羅得此一緩之勢,閃出六步之外,這時才算是停止了那種旋轉式的閃避。

    但他已深知這個白衣美女武功奇高,不但全然不在朱宗潛之下,最可怕的是她的出手路數,好像克制得住自己的武功。

    因此他身形甫定,旋即跨步後退。

     冰宮雪女在六尺外,步步跟進,冷冷道:“我等着瞧你的鋼屐絕藝呢!” 屈羅陡然咆哮一聲,身形微聳,雙腳交互踢出,快如閃電。

    但聽一片呼呼之聲激響,兩隻鋼屐幾乎同時激射出去。

    隻見冰宮雪女雙袖連拂,湧出七八朵白雲,恰好卷住那一雙鋼屐。

    她的手法雖是高妙無匹,居然卷得住雙屐,但鋼屐上的力道淩厲之極,竟把她震得連退五步。

    朱宗潛牢牢記住打賭之約,豈肯坐視她殺死屈羅,趕緊揮劍急撲,一溜劍光電射而去,卻落了空。

    原來屈羅一見雙屐絕技被破,便知那白衣美女敢情是對頭克星,加上一個劍術無雙更是受不了,是以一轉身躍入井内,原來他七閃八退之下,已到了離井不遠之處。

     冰宮雪女躍到井邊,井口那道圍牆高達胸口,她俯首向井底望去,瞧不見敵人影子。

     朱宗潛卻大步繞井而行,這口井位處院角,但院牆已崩坍,丈許外一棵古樹濃蔭覆地,他擡頭四下打量,發現那株古樹的橫枝,離井最近的亦在半丈左右的上空,無怪在井底望上來之時,因視線為井口所限,隻能筆直的望上天空,故此瞧不見樹枝。

     他瞧了一會,心中已有了計較。

    冰宮雪女恰於此時轉眼望他,道:“你先輸了一場,這留給你吧!” 朱宗潛微微一笑,很有把握地道:“在下倒是要多謝姑娘啦!” 接着壓低聲音,問道:“姑娘身邊定必帶得有小鏡子,請借我一用。

    ” 冰宮雪女果然探手入懷,取出一枚圓形小鏡交給他。

     朱宗潛提一口丹田之氣,朗聲說道:“姑娘既是說過把這交給在下,你反正閑着無事,何不到那邊瞧瞧熱鬧?” 她訝道:“什麼熱鬧?” 朱宗潛道:“聽說黑龍寨的五當家丹青客井溫,率衆擺設下分大陣,正在對付少林一影大師。

    ” 冰宮雪女道:“這熱鬧值得一看,可是我又怕走開了,你一個人收拾不下那個兇人。

    ” 由於朱宗潛從丹田迫出話聲,甚是響亮,所以她也不知不覺提高了話聲。

    井底之人,莫說是耳目聰明的屈羅,即使是常人,也聽得見這番對話。

     朱宗潛傲然一笑,道:“姓屈的今天若能逃得過在下之劍,在下還能往江湖闖名立萬? 姑娘放心去吧,我擔保你回來之時,見到屈羅的體。

    ” 冰宮雪女見他說得十分自信,而且并非使詐語哄騙屈羅出井之意,大為奇怪。

    當下道: “好,我便等着瞧你的手段。

    ” 說罷,向大殿那邊奔去。

    她奔出六七丈遠,朱宗潛大聲叫道:“他們的分大陣不比等閑,姑娘最好不要出手,免得失陷在陣中。

    ” 她冷冷應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 雖是相隔數丈,但話聲傳入耳中,依然強勁清晰。

     朱宗潛自個兒泛起微笑,迅即躍上橫枝,把小圓鏡安放在枝杈間,随即落地,擡頭向圓鏡望去,感到尚未妥善,便又躍起,修正鏡面的角度。

    他很快就弄妥了,便撿了一隻鋼屐在手,站在鏡子下面。

     這時他雙眼離鏡子隻有六尺左右,鏡面離井口約九尺,因此他能夠從小鏡中瞧見井口内四五尺深的地方。

    他雙目一瞬不瞬的望着鏡子,右手已提聚起功力,朗聲大喝道:“屈羅,目下隻有我一個人在此,而且離井口尚有六七尺之遙,你敢不敢上來?” 這時屈羅已躍到離地丈半高井壁上,足蹈突出的磚頭,凝身不動。

    他距井口隻有丈許,一躍可出。

    聽得此言,忖道:“這小子若是在井邊俯首監視,我自然出不去。

    現下他不但不守在井口,還退開六七尺,我怕他什麼?” 當下提一口真氣,猛可向上一竄,身形如閃電般向上疾飛。

    誰知頭顱才出得井口圍牆之外,一陣勁強無比的風力已罩住自己,壓得呼吸皆閉。

    倒像是自己伸頭向一宗襲到的物事碰上去一般,這等互撞之勢自然極為迅急,連頭還來不及轉動,腦際轟地大震,如被迅雷劈中,頓時失去知覺。

     井底傳上來“砰匐”一響,乃是屈羅的身軀摔地之聲。

    朱宗潛躍到井邊向下觀看,昏黑的井底躺着個兇暴的屈羅,四肢癱開。

    左邊面龐染滿鮮血,那是因為他左腦被鋼屐擊裂流血之故。

     他瞧了一下,斷定此人已活不成。

    這才迅速躍到垣後,向李通天道:“屈羅已經身亡,在下須得趕緊到那邊瞧瞧一影大師的情形,你且在此處躲一躲如何? 李通天隻聽到響聲,竟不料他舉手間,就誅除了那個兇名極着的魔頭,心中大為驚服。

     這刻不宜多問,便道:“在下暫時藏匿不動便是。

    ” 朱宗潛撥頭奔去,穿過一座大殿,前面是一重禅院,阗靜無人。

    當下又越過禅院,但見一座寬大的露天院落,蓬蒿叢生。

    在這院子的西北角上,一群人圍住一個布袍老僧。

    他們都靜默地站着不動,可是這一群黑衣大漢個個長刀挺舉,殺氣森森,團團圍住布衣老僧,分明是大戰一觸即發光景,隻不知他們何以老是不動手? 那布衣老僧正是少林一影大師,他手中的方便鏟橫持胸際,面色甚是凝重。

     朱宗潛一望之下,已瞧出包圍一影大師的黑衣大漢,共有十五個,加上一個文士裝束的丹青客井溫,手持長劍,乃是全陣的樞鈕。

     此外,冰宮雪女站在西首的牆頂,居高臨下,白衣飄舉,非常注意地觀看底下這一群人。

     丹青客井溫,突然向左方跨出一步,一影大師也極快踏前一步,鏟勢向外推出兩尺。

    那十五名黑衣大漢,通通移宮換位,人影亂閃。

    可是霎時間全部停止,恢複了早先那等對峙的局面。

     朱宗潛通曉陣法之學,是以瞧出一影大師腳步所踏之處,正是全陣變化時露出的空門,加上他武功精妙,手中方便鏟遙遙罩住全陣之首的井溫,倘若井溫強行發動陣法,第一個喪命的就将是他本人。

    此所以一影大師隻須踏出一步,這分大陣立刻就被迫停頓下來。

     這種情勢,看來僵持已久,那一群黑衣大漢們,個個泛起暴躁不耐煩之色。

     井溫也心下焦躁之極,一則他極盡陣法變化之能事,而仍然無法擺脫敵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禁制。

    二則牆頭上的白衣美女,亦令他甚感惶惑不安。

     正當他目射兇光,意欲拚死發動攻勢之時,忽到一陣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正是那白衣美女所發。

    她道:“那個老和尚正是要激起你的兇性,使你無法自恃而胡亂出手。

    這.是佛門驅迫陰魔反噬敵人的大法,你枉為一陣主腦,竟然毫無所覺,真是愚蠢得可笑!” 丹青客井溫心頭一震,朗聲道:“謝謝姑娘指教。

    ”當即收攝心神,躁煩之态盡消。

    這一來,一影大師便落在不利的處境。

    隻因他雖是察看出敵陣變化時的空門,可是想破陣而出,談何容易? 朱宗潛發出一陣朗朗大笑,聲音響亮之極,道:“大師何不試用左虛右實前三後二之訣,破陣殺敵。

    ” 朱宗潛笑聲一發,丹青客井溫首先面色一變,及至聽得他道破了破陣的訣,雖說尚能變化陣勢,使此訣失效,但對方又何嘗不能再出言指破? 一影大師誦一聲佛号,清越震耳,但見他方便鏟疾揮,竟在同時之間連發兩招,分擊左右兩側的黑衣大漢。

    他果然是如言使用“左虛右實”之訣,鏟勢過處,左方的人秋毫無損,右方的黑衣大漢,卻被他一鏟掃中,仆地不起,竟已氣絕斃命,其馀之人,卻還能滾躍起身。

     老和尚腳下迅邁三步,方便鏟疾掃出去,威猛如奔雷掣電,又有一名黑衣大漢應鏟而飛,撞翻了兩人。

    這一來,不待一影大師再依訣破陣,其陣已亂。

     丹青客井溫早在一影大師發出第一招時,疾退出陣,此時已躍過院牆,發出一陣尖銳的銅哨聲。

    院中這一群黑衣大漢,個個作鳥獸散,分頭逃竄。

     朱宗潛殺機盈胸,長嘯一聲,身劍合一,化作一道淡紅長虹,卷落院中,芒飛電掣中,兩個黑衣大漢濺血倒地。

     另一方面,一影大師也揮鏟砸死兩人。

     那些黑衣大漢們個個亡命奔竄,隻聽井溫的語聲遠遠傳來,道:“朱宗潛休得猖狂,本寨把你列為第一号敵人,在未殺死你之前,本寨暫時停止一切活動,你可要小心了。

    ” 說到末後,聲音漸漸模糊,當必遠在數十丈以外。

    朱宗潛長嘯一聲,算是回答。

     院中已有六具體,朱宗潛把體踢到一角。

    擡頭望去,但見冰宮雪女仍然屹立牆頭,白衣在風中飄舉,自有一種冷豔意态,使人不能迫視。

     朱宗潛心中實在不悅之極,粗澀地道:“你到底是幫那一邊的?” 冰宮雪女冷冷道:“你管不着,屈羅是逃跑了?” 朱宗潛心想,這等性情古怪舉動莫測的女孩子,還是少理她為妙,於是收回目光,向一影大師道:“久仰大師英名,今日有幸拜睹,果然高絕一時,晚輩佩服無已。

    ” 一影大師知他想掩飾彼此間的關系,當下道:“施主過譽不敢當,老衲今晨已聽得施主聲名震動武林,當真是鷹揚豹變的名家高手,今日得晤,總是前緣。

    ” 一陣寒風吹掠起他們的衣袂,但見冰宮雪女已落在他們之間。

    她冷冷道:“朱宗潛,你師父是誰?” 朱宗潛這刻才轉眼望她,眉宇間威四射,朗聲道:“在下雖是自命為磊落之士,但平生卻有兩件事不能告人,一是家師名諱,二是本人身世。

    ” 他迫前兩步,離對方隻有三尺之隔,又道:“但在下敢說平生行事,善惡分明,於敵友之間,更宛如泾渭之判然有别,不似姑娘的忽友忽敵,使人厭惡。

    ”他一直迫視着對方兩隻大眼睛,絲毫不肯放松。

     冰宮雪女似是被他咄咄迫人的态度,壓迫得無法反抗,不知不覺退了兩步,旋即訝然忖道:“從來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受得住我的瞪視,但他卻反而瞪得我受不了,這是何故?” 她這麼一想,怒氣陡生,寶石似的眼珠,射出冰冷無情的光芒。

    但見她衣袖揚處,化作一朵白雲拂去,口中道:“你這是自己我死!” 朱宗滔左掌疾劈,一股勁道淩厲湧出,朗聲道:“那也不見得。

    ” 他掌力到處,對方衣袖幻化的白雲,大半邊軟軟垂下,但尚有小半朵迎面拂到。

     旁觀的一影大師,大吃一驚,心想這白衣少女武功之高,難道竟還遠在自己數十載修為之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