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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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孩子似的趴着,夢呓般沖我說了句:“親愛的,睡吧。

    ” 淩晨時有人敲響我們包廂的門,阿強應了一聲便翻身跳起,他叫醒大家,說起來吧,我們到了。

    我起來先看窗外,站台上空空蕩蕩,夜色不曾退淨,太陽尚未升起,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地。

     列車在這個冷清的小站停了一分鐘,便隆隆地開走了。

    把我們留在晨光依稀的站台上。

    我舉目四望,心裡疑惑,這顯然不是廣州。

    出站口的栅欄處,孤零零地停着一輛黑色的子彈頭面包車,車前站着一個瘦子,用細如柴稈的手臂沖我們招呼了一下。

    潘大偉會意地點頭一笑,率先大步向出站口走去。

    我這才明白此行的終點并非廣州,而他們一直對我和小偉隐瞞着這個真正的目的地。

     潘小偉好像無所謂,無動于衷地指着站牌,對我說道: “花都,好靓的名字。

    ” 第23次談話 海岩:月月,在你上兩次談到潘家人對你的态度和你因此而産生的心情時,我就感到雖然你在北京生活的時間并不算長,可身上卻帶有不少老北京人的個性。

    老北京人對賺錢不那麼看重,相對也不那麼擅長,但是特看重自己在别人眼裡的地位,看重别人對自己是不是重視,能不能真誠,夠不夠義氣。

    北京人的使命感,主人翁精神和參與意識都強得不行,無論何時何事,總愛把自己擺進去,不拿自己當外人。

    我開句玩笑,就是太愛當主角了。

    要是趕婚禮就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新娘子,要是趕送葬就恨不得當棺材裡的那位,總之得讓人前呼後擁都注意着才高興,至少也得求個和人平起平坐。

    北京人最怕被忽略,被輕視,被冷落,被懷疑,被排斥在圈外。

     呂月月:我可不像你說的那樣。

    潘大偉對我是太過分了,我在他眼裡不是個警方的探子就是勾引他弟弟的輕浮女人。

    我看得出來在他的心目中,我這種大陸女孩子能跟他們香港人跑出來,準是愛慕錢财,是屬于賣身圖财的行徑,所以他從心眼兒裡就看低了我,更談不上把我放在明媒正娶的地位對待了。

    這和我原先決定跟潘小偉一起出走時的想象相距太大了。

    我原以為隻要潘小偉愛我,他就會給我一切,且不說是否能幸福得死去活來,至少應該讓我得到安全和起碼的尊嚴。

    後來才知道我的幻想實在是太天真太幼稚了。

     海岩:昨天你說你們在花都火車站下了車,我回去查了一下地圖,花都是廣州北面不遠的一個小城市,為什麼突然要在這裡下車呢? 呂月月:這也是潘大偉整個計劃中的一個細節,他早就打算好要在花都下車,但車票卻買了直抵廣州的。

    他在美高夜總會事件之後,沒有和任何人——包括他的公司和家裡——發生聯絡,以防把自己的行蹤暴露給京、港警方和天龍幫。

    直到在離開上海之前,才和留在香港的妹夫通了電話,指示他按原定方案于某月某日某時派人到花都火車站來接他。

    我們那天清晨在出站口見到的那個瘦子,就是受命來接站的人。

     那瘦子并不多話,用那輛黑色子彈頭面包車拉上我們,沒在花都做片刻停留,便向正南方向,朝海邊來了。

     海岩:想偷渡回香港嗎? 呂月月:不,他們是想去澳門,他們擔心大陸警方會把對潘小偉的通緝令通報給香港警務處,因此回香港也不安全,所以準備先去澳門,先在澳門設法把潘小偉送到歐洲或加拿大去,然後潘大偉等人再回香港。

    因為潘大偉參與美高夜總會的殺人案,警方是沒有證據的。

     海岩:這麼多天過去了,李向華接手這個案子的指揮權以後,采取了哪些措施呢? 呂月月:李向華很努力,這是他顯示才能的機會。

    可惜這是一個很難啃的骨頭,因為潘小偉和我的去向不見任何蹤迹。

    他們頭兩天還是繼續在北京地區做工作,毫無頭緒;與香港警方聯系,也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分析來分析去,覺得潘小偉從空中走的可能性已經很小,如果從陸上走,最大可能還是朝南,最後從海路偷渡出去。

    香港警方提供的情況也說,潘大偉早年曾涉嫌從事組織大陸客偷渡港澳的生意,所以從海上走他應該是熟門熟路的。

    這樣,李向華決定孤注一擲,放棄北京,帶着劉保華和薛宇等人,傾巢南下,找廣東省公安廳求援來了。

    我們在花都下車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廣州呆了三天了。

     海岩:張網以待。

     呂月月:不,隻是泛泛地布網而已。

    廣東沿海的範圍依然是太大了,無從選出重點。

     海岩:那你們離開花都市以後,往正南方向到了哪裡呢? 呂月月:我們繞過廣州,經佛山、江門兩市,黃昏時到了緊靠海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鎮。

     這半漁半商的鎮子名叫三水鎮,很富,鎮上的居民大都住着兩層甚至三層高的摩登的樓房。

    鎮不大,隻有一條熱鬧的街。

    街不寬,擁擠着餐館酒樓旅館商店發廊照相廳歌舞廳遊戲機房卡拉OK等等都市内容。

    一到太陽西下上燈時分,這條街便開始熙熙攘攘,外來做買賣的遊客和當地人一樣多,穿着T恤短褲在這街上大把地花錢。

    這大概是我們離開大陸之前的最後一個落腳點了。

    潘大偉的臉上已不知不覺地帶出幾分輕松,和阿強們談笑風生地随着那個沉默寡言的瘦子,拐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