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車站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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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和手臂。

     結城回到屋子裡,心中考慮着賴子身體的線條:一種是,疊西服褲子時,妻子呈現在衣服外的腰部線條;還有一種是,方才暴露在光線下的她那潔白肉體的線條。

     結城在捉摸妻子外宿兩夜的行動,腦海裡,妻子的行動與上野車站的年輕男子重合到了一起。

    這意味着,妻子身體線條的變化,是那個年輕男子給造成的。

     結城在桌前吸了一會兒香煙。

    思緒無法歸結到一點上。

    心情也有所動搖。

     妻子身體的線條果真有變化嗎?結城正以自己親眼所見核實着這個問題。

     然而,他無意立刻拿這個問題去質問妻子。

    他正在考慮一項計劃,準備從其他方面進一步弄清事實。

     兩小時以後,結城緩步來到妻子房間門前站住了。

     他敲了敲門。

     這種情形,是兩年來所沒有過的。

    已經隔絕了的夫妻關系使結城産生出一種感覺,仿佛自己完全是站在另外一個女人的房間前。

     第二次又敲了敲門。

     他知道妻子還未安歇。

    隔着門就能感到,卧室裡正在凝神屏氣。

     結城已經作好了裡面有反響時的準備,理由是來取忘下的東西。

     然而,盡管第三次叩響了門扉,還是沒有得到妻子的回音。

     結城由走廊折了回去。

    作為一個身材魁梧、總是目空一切的男子漢,他感到自己渾身一陣冰涼,一陣熾熱。

     結城想起前不久賴子曾提出想離婚的事。

    以前,賴子曾多次提出過這個問題。

    每次結城都未予理睬。

     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賴子是不滿意的。

    結城還清楚,結婚伊始,賴子就發現了這樁婚事的失敗。

     結城變得剛愎自用,正是從那時開始的。

    一旦發現自己既得不到妻子的愛情,又不為妻子所尊重,他馬上就失去了心靈上的航向。

     從那時開始,他執意為所欲為起來了。

    不止在女人問題上,謀生的方式也是見不得人的。

    這正為潔身自好的賴子所嫌惡。

    可以說,他是自作自受,故意讓賴子來厭惡的。

    正因為他從心底裡愛着賴子,所以這一切都是心靈空虛的表現,用以掩飾這種心理的,便是那些一意孤行的作法和片刻的快慰。

     他之所以傲慢地不理睬賴子的離婚要求,原因即在于自己不肯放開她。

    他知道,賴子身上有着古老的倫理觀念。

    同時,他也相信,隻要丈夫不應允,她是不會擅自逃開的。

     可是,這次情形大不相同了。

     ……好哇,竟有了相好的男人啦! 結城眺望着漆黑的空間,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三 結城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您真能睡懶覺呀。

    ”女人烤好面包,連着牛奶一起送來了。

     結城來到這個家裡,是在昨天深夜。

    因為酒喝過了頭,最後是暈頭轉向地乘汽車到這裡的。

    他本想暫時不到這裡來的,而結果卻好象是由于醉酒才迷路闖進來了。

     女人很高興。

    可是,結城一進家門,立刻就象倒了根木頭似地睡了過去。

    他迷迷糊糊地記得是女人在床鋪上給自己脫去了襯衣和褲子。

    直到睡醒為止,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結城頗不痛快地嚼着烤面包。

     “今天可以從從容容地呆一天了吧?”女人從一旁探過頭來問。

    她一大早就濃妝豔抹地打扮起來,為的是讓一夜沒睜眼的結城看看自己的容貌。

    衣服也換上了華麗奪目的。

     “那可不行。

    ”結城淡淡地說,“我馬上要出去的。

    ” “啊呀!”女人瞪了他一眼,“那麼,今天晚上怎麼樣?” “大概不會到這兒來了。

    ” 女人應了一聲“是”,把擰幹的毛巾遞給他。

     “最近全沒指望了吧?” “那倒不一定。

    因為太忙啦。

    ” “昨晚您在哪兒飲酒來着?簡直睡得象塊石頭。

    ” 結城沒搭理她。

    仍舊繃着臉沉悶不語。

    他用毛巾擦過手,胡亂地摔開,然後站了起來。

     “您就出去?”女人死了心,盡管滿臉掃興的樣子,結果還将幫着男人作準備。

     “喏。

    ”她拿出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說,“您褲子裡的手帕洗好了。

    上面全是口紅呀。

    昨晚在哪兒了?” 結城不動聲色,沒有回答。

    他面朝鏡子試着領帶系得是否合适,表情十分冷漠。

    女人以熱烈的眼光注視着他的臉。

     “我也和您一塊兒去吧。

    ”結城沒有作聲。

     “行嗎?到銀座。

    ” 結城口裡“啊”了一聲。

    于是女人急忙重新整裝,吩咐女用人叫出租汽車。

     結城面色蒼白,坐進車子裡也緊繃着臉,一聲不吭。

     “飲酒過度會中毒的呀。

    ”女人握住他的手,用衣袖遮住,“今後還是少喝點吧!” 結城掙開女人的手,從口袋裡取出香煙,依然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他吐出一口煙,茫然地注視着外面飛馳而去的景色。

     “去公司嗎?” “嗯?”結城第一次答了腔,“我正在考慮到什麼地方去。

    ” “真壞呢。

    是去昨晚女人那兒?” 結城沒有反應。

    眼皮也不眨一下。

    女人等不及了,自己貼到結城身上。

     “嗯?”她在耳邊悄悄地說,“今晚您來嗎?我太沒趣啦。

    您好長時間都沒理我了。

    ” 結城用臂肘輕輕把她推開。

     “恐怕不成啊。

    想玩的話,你可以随便嘛!” 女人伸過手指,把結城的煙抽出一支,叼在嘴裡,很不痛快地擦着了火柴。

     汽車駛進了銀座的大街。

     “求求您。

    ”女人屈服了,“我想和您一塊兒喝喝茶,然後再分手。

    可以陪陪我嗎?” 她賣弄風情地仰望着結城的臉。

     結城無可奈何地答了一聲“嗯”。

    下車以後,女人拉着結城走進吃茶店。

    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

     “您要咖啡,還是紅茶?”女人竭力振作着自己的精神。

     “什麼都行。

    ”結城的表情和聲音都沒有興緻,連着打了兩三個呵欠,眼睛好象還沒睡醒的樣子。

     他忽然想起什麼似地看了看表,然後走到店内放電話的地方。

    電話是挂到自己的辦事處。

    接電話的是個女子的聲音。

     “是我,有什麼情況嗎?” “您好!”女辦事員以悅耳的聲音問候道,“剛才土井先生來了電話。

    說有緊急事情要對您講,因此請您與他聯系。

    ” 女辦事員講了電話号碼。

    這個号碼是結城也知道的一處住宅。

    “知道了。

    就這些嗎?” “是,到現在為止就隻是這件事。

    ” 結城把電話挂斷了,然後又重新挂向另外一個地方。

    這次也是個女人的聲音。

     “我是結城。

    太太在嗎?” “是,就來。

    ” 女用人的聲音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的嗓門。

    那嗓門略有些沙啞,是花柳界女人所常有的那種倒了嗓子的特殊聲音。

     “啊呀,結城先生嗎?我正等着您哪。

    ”女人開門見山地說。

     “有些日子不見了,實在抱歉。

    ”結城答道。

     “确實有不少日子了呢。

    怎麼樣,仍是老樣子?” “您是說買賣嗎?” “真糊塗!我不懂什麼買賣不買賣的。

    那方面嘛!有進展吧?。

    ” “還毫無頭緒哪。

    可是!土井先生方才……” “他剛剛出去。

    不過,他交待過了,要是結城先生來了電話,就讓我告訴您:今晚七點,在赤坂的‘梅川’,務必要見見您。

    他說事情十分緊急,無論如何要請結城先生想辦法趕到。

    ” “明白了。

    我一定去。

    ” “真的嗎,這可難得啦。

    哎,結城先生,我也和土井一塊兒去哪!” “是嗎?” “好久不見結城先生的面了,這次叫人太高興啦。

    ” “我也久疏問候了。

    好吧,再會。

    ” 對方似乎還要講什麼,但結城這裡先把電話挂斷了。

     回到餐桌旁,女人把嘴離開盛着紅茶的茶碗,擡起頭掃了他一眼。

    那目光十分銳利。

     “您是給哪個女人打電話了吧?” 結城當晚七時到了赤坂。

    飯店在一條安靜的街道裡。

     由女招待員引路,朝最裡面的房間走去。

    拉門外面,兩雙拖鞋整齊地擺在那裡。

     一進屋,就看到背朝壁龛坐着一位大塊頭的男人,他的旁邊,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

     男人的頭已經秃頂。

    因為又矮又胖,所以整個給人的感覺象個大和尚。

    他從坐的地方仰視着結城,咧着大嘴在笑。

     “你來得正好,快請坐!”結城的坐位設在他的旁邊。

     “久違了。

    ”結城向那男人問候道,并把目光移到旁邊女人的身上。

    這是一個很适于穿和服的女人,打扮得頗為不俗。

    白白的細長臉,眼角含着笑,朝結城低下頭表示問候。

     有兩、三個女招待在場。

    看情形,結城到來之前,她們和先來的客人談得很熱鬧。

     那男人紅紅的臉膛,氣色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