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關燈
的這番話,輪香子心想,她果然也和自己的心情一樣。

     和子身上也失去了以往常見的那種快活勁頭。

    她倆還從來沒有象此時此刻這樣對自己的年輕感到懊喪過。

     “小香子。

    ”和子叫了一聲,“你不是對小野木先生很有好感嗎?” 雖然這是一句無意中說出的話,卻在輪香子心中掀起了波瀾。

     “根本沒那碼事!” 這話說得并不流暢。

    她自己都能覺出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是嗎?” 輪香子以為和子還會進一步說下去,思想上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和子卻沒有吭聲。

     直到後來,輪香子仍記得此時的情景:她倆的身邊,有兩對青年男女走了過去。

    甚至連那女方所拿紙包的圖案都記得一清二楚。

     結成庸雄坐在汽車裡茫然地望着外面。

     車子正行駛在銀座寬闊的馬路上。

    他心不在焉地把有光投向馬路的一側。

    在一片昏黃的混沌之中,秋日陽光無力地照在人行道上。

    盡管街面上熱熱鬧鬧,所有商店卻都寂寞蕭條。

    唯獨那些毫無目的閑逛的行人,數也數不清。

     結城對眼前的一切,全然無動于衷。

    因為辦事處就在近前,這條馬路也隻不過是他始終要經過的一段市區而已。

    對于他來說,繁華的銀座和荒郊的馬路并沒有什麼兩樣。

     馬路上的行人中間,有兩個年輕的女性正并肩走着。

    結城的視線突然被吸了過去。

    因為她倆年輕,反映到結城的眼裡,比其他中年男女顯得更加鮮豔。

     兩個年輕姑娘似乎還是剛出大學校門的年紀。

    從她們的服飾上能看得出都是富貴家庭的女孩子。

    可是,不知什麼緣故,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夠振作,邊走邊低聲耳語着。

     這隻是在迎面錯過的那一瞬間結城所觀察到的情景。

    雖然從汽車所處的位置無法看清臉孔,但她們身上确實有一種年輕人的純潔感,這是結城與之交往的那些女人所不具備的。

    這或許仍然是年齡所起的作用。

     不過,他正坐在行駛的汽車裡,不可能把目光始終投到那兩個年輕姑娘的身上。

    他的眼神再次變得郁郁寡歡,把視線茫然地投向車窗外面。

    從側面看去,臉上毫無表情。

     平淡無奇的街頭景象,使他的精神陷入弛緩狀态。

    人們常常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想起意料不到的事情。

    如果是發明家,大概就會産生某種靈感吧。

    結城此刻所想到的,正是不久前的那個晚上,見到吉岡時從他那裡聽來的一句話:“我一大早在上野車站看到你太太啦!” 這件事确實聽賴子說過了。

    所以,自己當時回答吉岡說:我老婆說是去送一位朋友。

    可是,吉岡臉上卻現出一副奇怪的模樣,突然把話頭打住了。

    結城這會兒想起來的,正是那個場面。

     當時和事後根本都沒在意的事,現在一下子從腦海裡冒了出來,就象魚的脊背突然露出海面一樣。

    直到前一秒鐘,他連想都沒想過這件事。

     結城把目光從車窗移開,朝前面望去。

    前方的景物越過司機的肩頭不斷地撲進視野。

    車子駛過日比谷,警視廳的大樓正朝眼前靠近。

     結城在想,吉岡當時為什麼現出一副奇怪的神情昵?若在平時,吉岡會就這個話題談得更多的。

    平日裡,一提到賴子,吉岡就異常地關心。

    結城知道,吉岡老早就對賴子感興趣。

    盡管如此,唯獨那一次,他卻象自己關上大門一樣,突然把話題岔開了。

     女用人說,賴子是在早晨五點鐘到上野車站去送人的。

    剛聽說時,自己也覺将有點反常:這在以前是不曾有過的。

    當時他就感到心裡有個東西一動,現在突然想起吉岡那時的表情,這種感覺更擴大了。

     賴子去送誰呢?聽說是朋友,但沒有問姓名。

    不過,吉岡臉上露出微妙表情,是因為當時自己說:噢,她說是去送朋友的。

    而且,現在想來,那正是自己說出“去送”二字時,吉岡眼裡才突然現出詫異神色的。

     ——難道說,她不是去送人嗎? 結城忽然想到了這一點。

    吉岡講的隻是“在上野車站看到賴子了”,并沒有特别說明“去送行”。

    是結城自己說出她是“去車站送朋友”的。

    正是對這句話,吉岡做出了微妙的反應。

     這樣一來,事情就清楚了:一般人去車站有事,不是接人,就是送人。

    好哇,難道賴子不是去送人,而是去接誰的嗎? 汽車一直沿着右側的護城河畔向前行駛着。

    皇宮的石牆和城門樓的白壁都為蔥綠的草坪簇擁着,籠罩着一片凝重的氣氛。

     草坪映着混沌的陽光,顔色有些晦暗。

     千鳥淵一帶,一對對情侶正緩步而行。

     “停一下!” 結城對司機說。

    司機事前問明的去處本是番町的某議員家。

     接到命令,司機急忙把車停下。

    結城自己下了車。

    跟前有一座公共電話亭。

    他走進去,把錢投入以後,撥動了号碼盤。

     “吉岡産業。

    ” 貼在耳朵上的聽筒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經理在嗎?” “您是哪位?” “我是結城。

    ” “啊,是您呀!請稍等一下。

    ” 吉岡好象在場。

     “呀!前幾天失禮了。

    ”聽得出是吉岡的聲音。

     “失敬了!”結城也回敬道,“今天晚上想見見你,能抽開身嗎?” “怎麼?還是那件事嗎?”吉岡稍微壓低了聲音問。

     “嗯,也有那方面的情況要報告。

    不過,那件事的材料還沒湊齊,還不到非得特意見你的程度。

    ”結城坦白地說,“隻是想和你喝一杯。

    ” 對方似乎察覺出結城的心思,知道他好象有什麼話要說。

     “好吧!我安排一下。

    在哪兒呀?” “X可以吧。

    ”結城講了一家酒館的名字,“八點鐘,行嗎。

    ” 對方回答說“行”。

    結城走出電話亭,坐進汽車。

     結城叼上香煙。

    火柴劃着了,卻沒有順利地點燃。

    第二次用力過猛,火柴杆斷了。

    對于結城來說,這種現象是極其少見的。

     他照舊把視線投向汽車外面。

    安靜的住宅區,對于他此刻思考問題正是再好不過的場所。

    車子從外國大使館前駛了過去。

    四、五輛顔色漂亮的汽車正停在喜馬拉雅杉樹下。

    從那裡通過以後,結城的汽車拐進一條幽靜豪華的街道。

     汽車到達的地點,是某議員的私邸。

    議員立即把結城請了進去。

    盡管有來客,他卻提前會見了後到的結城。

    身穿和服的議員和結城悄聲說了一會兒。

    那聲音好象距離很遠,結城根本沒聽進去。

    完全是心不在焉。

     說完話,議員兩手揣在懷裡把他送到門口。

    沖着正在穿皮鞋的結城,議員又簡短地講了幾句有關旅行之類的事。

    結城含含糊糊地附和着。

     入夜,結城到了“X”夜總會。

     結城是這裡大受歡迎的老主顧。

    一下汽車,男服務員就跑了過來,滿嘴恭維話。

    走進昏暗的過道,女服務員替他脫下大衣。

     就在這工夫,經理出來問候了一番,然後又說:“吉岡先生已經等您好一會兒了。

    ” 結城對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經理一遞眼抻,男服務員便走在頭裡把結城帶了進去。

     音樂響處,客人們正在翩翩起舞。

    桌子上,燭光在紅筒中搖曳。

    服務員把結城領到圍攏着許多女人的座席上。

     吉岡正跟女人們閑聊天。

    結城一來,他立即站起身揚起一隻手。

     “呀!”一個女人把椅子朝後拉開,站了起來。

    即使在這裡,結城也很受女人們的歡迎。

     結城剛在桌邊坐下,女人們便一齊朝他搭起話來。

    結城要了酒,和女人們周旋了一會兒。

    然後對女人們說:“我和吉岡談一點内部問題。

    你們回避一下好嗎?” “好,好,知道啦!和吉岡先生講完悄悄話,下一個該對我說了吧!”一個女人邊笑邊從椅子上站起來。

     “哎呀,真滑頭!該我了嘛!” “喂,喂!、不要隻央求和結城講悄悄話嘛!難道把我忘了不成?”吉岡從旁說道。

     “喲!吉岡先生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昨天晚上給你講夠了呀。

    ”女人們哄笑起來。

     “這群娘們,真能說!”看到女人們離開了,吉岡咋了一下舌頭。

    隻有女人們飲過的杯子還雜亂地留在桌子上。

    椅子上隻剩下結城和吉岡了。

    吉岡點起香煙,做好細耳聆聽的準備。

     “關于我老婆的事,”結城說,“前幾天你講過的吧?你說一大早在上野車站見到我老婆了?” 吉岡眨着眼睛,好象吓了一跳。

     “你不會看錯吧?”結城的語調很平淡,仿佛是在談論一個不相幹的人。

     “啊。

    ”吉岡把眼睛轉向客人跳舞的方向答道。

     “當時,我老婆不是去送人,而是去接人,對吧?她接的那個男人,是個什麼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