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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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獨自回味這張照片,的确不同尋常,她在一夜之間多了種女人最迷人的風韻:母愛。

     黃佩玉死後,師爺等人忙着應付租界巡捕房的調查,協助偵察尋找綁匪線索,工部局探長幾次三番找筱月桂問話。

    她的答詞一清二楚:眼睛一直被蒙住,關在四周封死的小房間裡,幾乎什麼也沒能看清,隻記得那屋裡有時是兩人、有時是三人在說話,其中一個是女人。

     “小房間裡有些什麼?像什麼樣?聽見了什麼?” “有桌椅,還有窗,但是釘死了,外面好像有流水聲。

    ”筱月桂仔細地回憶,她瘦得厲害,身上的腫塊紫塊已減輕。

    頭發索性剪成齊耳短發。

     巡捕房要求師爺三爺嚴厲查問華人巡捕隊内部,但是出事這幾天,每個人幾乎都在同隊人眼皮子底下,沒有可能參與綁票及暗殺陰謀。

    而且,沒有人弄明白綁匪暗殺的目的,想必是勒索不成,惱羞成怒,想了個毒計,暗殺連帶撕票,做個幹幹淨淨。

     從地形上看,筱月桂沒有被強力炸藥殺死,隻是僥幸中的僥幸。

     工部局對黃佩玉“死難”表示“悲恸”,過了兩個多月才對黃佩玉“殉職”,給予正式嘉獎。

    這兩個多月中,工部局非解決這件轟動一時的大案不可。

    但查來查去,實在無法查清,到1915年春天,案子才了結:因為最後事發地點在租界之外,有了個查不清非我無能的借口。

    華界警察局也樂得以洋人的處置為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成為上海無數聳人聽聞的懸案中的一件。

     黃佩玉立足租界稱霸上海八年,已成尾大不掉之勢。

    他的各種各樣的對手,幾次想把他從“華董”位置上拉下來,但洪門勢力成為工部局維持上海“秩序”的基本力量,隻能隐忍。

     黃佩玉一死,洪門突然群龍無首。

    大批債主急忙擁到黃府,甚至在工部局查案時,也呆在黃府不走,有的幹脆在黃府打起地鋪,成為上海報紙一大新聞。

    工部局在查案時取走了黃佩玉與上海洪門的賬目。

    最後大概明白了完全不必代黃佩玉清賬,才發還有關文書證件。

     黃佩玉的大太太,早就招架不住,病倒在床上。

    師爺從她那兒拿到保險箱鑰匙,打開一看,氣得雙手發抖:洪門的賬目進出與黃家的混在一起,完全是本糊塗賬。

     他焦頭爛額,不知如何對付。

     師爺想了一晚,三爺是個弄刀槍的好手,不是理财的料;老五以前給常力雄當管家,現在常家早就色微,他卻一直在那兒做事,讓他來清這公私不分的賬,肯定不合适。

    餘其揚做事細微靈敏,人又忠實可靠,連黃佩玉也欣賞他,但隻是打雜跑腿做具體事的,在洪門裡沒有正式地位。

     黃佩玉不肯放點實權給餘其揚,當然也不放權給洪門裡的其他人,若不是如此,恐怕事情不會弄到這麼糟的地步。

    幫外之人,能人倒有,但是不像當年黃佩玉,已經被常力雄引薦入門。

    現在這局面,沒有人能鎮得住。

     他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心裡主意一個接着一個,可就是下不了決心。

     第二天早上,師爺眼睛腫腫的,這一夜未睡得踏實。

    他還沒吃早飯,黃府人就來電話,說連外地的債主都聞訊趕來了,如何是好?大太太傳話說,要讓黃府的管家來管這事,若是師爺同意的話,就讓管家過來拿賬本。

     師爺腦子裡閃過那個圓臉的管家的身影,一聽這話,就明白大太太是什麼用意。

    他火氣不打一處來,這等于通告他,以後就隻是黃府自家事,先滿足黃府再對付洪門。

    不過師爺息事甯人地說:“告訴大太太,别擔心,我這就派人理清賬目。

    ” 師爺擱下電話,隻有讓餘其揚來配合他,先對付黃府客廳的那些債主。

     他差人十萬火急把餘其揚叫來。

     餘其揚住得挺遠,開車要一段路,半個鐘頭後才到。

    餘其揚把車停在馬斯南路上的一條弄堂口,跟着送信人一起走進弄堂。

    這座石庫門的房門虛掩着,他推門進去,師爺就站在天井,忙走過來拍着他的肩。

    兩人坐下後,師爺歎了一口氣,才說明原由,要他理清這一團亂麻。

     餘其揚接過賬本,便開始工作,半天後就估摸出一個大緻情形。

    黃佩玉經手的上海洪門财務,負債累達四百萬之譜。

    資産部分,雜亂無章,有頭緒的幾乎全抵作負債押款,甚至一份抵幾處債,洪門已成空殼,資不抵債。

     師爺大傷腦筋,胸口悶得不舒服,把外面的背心脫下來。

    他說:“阿其,洪門資産債務,早就應當與山主個人資産債務分開,怎麼今天還像太後那樣,皇産國産不分,買軍艦造花園是同一筆錢?” 餘其揚苦笑了,“這個皇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