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 波辛尼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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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淨;眼前他就要和兒子,尤其是他的孫男孫女聚首了——(他事先已經約好小喬今天早上在什錦俱樂部再談這件事);而且下面在房子問題上跟詹姆士和他的兒子還有一場交鋒,一個勝仗等待着他。

     現在他把馬車篷撐了起來;無心去看外面的歡樂景象;而且福爾賽家人攜帶着一位警長同車,也不雅觀。

     在馬車裡,警長又談起死者的情況: 那兒的霧剛巧并不太大。

    車夫說那位先生一定來得及看見車子開來,他好象是看準了做的。

    他的經濟情況好象很窘,我們在房間裡找到幾張當票,他的存款折子已經透支了,今天報上又登了這件案子的消息;他的冷靜的藍眼睛把車中三個福爾賽一一看了一下。

     老喬裡恩用眼角瞄了一下,看見兄弟臉上變了色,原來深思的、焦慮的神情變得更深刻了。

    的确,聽了警長這番話之後,詹姆士所有的疑懼都重新引起來。

    窘——當票——透支!這些字眼過去在他一生中隻是遙遠的噩夢,現在好象使這個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自殺假設變得令人神魂不定地真實了。

    他望望兒子的眼睛;兒子雖則目光炯炯,神色不動,一聲不響,卻并不回顧他一下。

    老喬裡恩冷眼旁觀,看出這兩個父子之間的攻守同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兒子來,就象沒有兒子站在自己身邊,他在這次看望死者的搏鬥中就要雙拳難敵四手似的。

    還有瓊,這件事情決不能牽涉到她,這件事一直在他腦子裡轉。

    詹姆士有兒子照顧他!為什麼他不叫小喬來呢? 他把名片袋掏出來,用鉛筆寫了下面幾個字。

     “即來,派馬車來接你。

    ” 下車時,他把名片交給馬夫,叫他飛快趕到什錦俱樂部去,如果喬裡恩-福爾賽先生在俱樂部裡的話,就把名片交給他,立刻把他接來。

     如果不在,就一直等到他來。

     他跟着其餘三個人慢慢走上石階,用傘柄撐着身體,有時停一下歇歇氣。

    警長說:“這兒就是太平間,先生。

    可是你不要急。

    ” 在那間牆堵蕭然的屋子裡,除掉一線陽光照在潔無纖塵的地闆上,什麼都沒有,一個人躺在那裡,身上蓋了一條被單。

    警長的一隻堅定的大手拿起被單的邊子掀了開來。

    一張失去視覺的臉望着他們,三個福爾賽從這張含有敵意的失去視覺的臉的兩側低頭看去;他們裡面每一個人私下的感情、恐懼和各人本性發出來的憐憫升起來,又落下去,就象生命浪潮的起伏一樣,可是對于波辛尼,這種生命浪潮的沖擊被四壁白牆給他永遠隔斷了。

    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裡,各個人的性情,那種使他們各自在細微的地方和别人截然不同的奇特的生命源泉,決定了他們每一個人的思想狀态。

    他們每一個人這樣站着,離開别的人很遠,然而又不可理喻地接近,孤獨地和死亡站在一起,沉默地垂下眼睛。

     警長輕聲問: “你認識嗎,先生?” 老喬裡恩擡起頭來,點一下。

    他看看對面自己的兄弟,一個瘦長的身材望着死者發呆,一張紅得發暗的臉,緊張的灰眼睛;又看看蒼白而沉默的索米斯站在他父親旁邊,當着這長卧的蒼白死神面前,他對這兩個人的敵意一時變得煙消雲散了。

    死——它從哪裡來的,怎樣來的呢?過去一切忽然倒轉過來,盲目地向另一個征途出發,出發到——哪兒呢?生命的火焰忽然變得無聲無息!所有的人都得挨過的一次重重的殘酷的輾壓,眼睛清晰而勇敢地一直保持到最後的終局!盡管他們是蟲蟻一樣的渺小,而且無足輕重啊!這時老喬裡恩的臉色亮了一下,因為索米斯低聲跟警長叽咕了一句,就輕腳溜了出去。

     詹姆士忽然擡起頭來。

    他臉上疑懼而苦惱的神情帶有一種特殊的表情,那意思好象說,“我知道我是敵不過你的。

    ”他找了一塊手絹,揩揩額頭;他伛着身子喪氣而委瑣地望着死者一會兒,轉過身來也趕快走了出去。

     老喬裡恩站在那兒象死一樣地安靜,眼睛注視着屍體。

    哪個能說出他心裡想些什麼呢?是想自己當年嗎,當時他的頭發就象這個先他而死的年輕人的頭發一樣黃?還是想到當年自己剛開始人生戰鬥的時候,那個一直為他所喜愛的長期戰鬥,而對于這個年輕人,它幾乎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還是想着他的孫女,現在一切希望都破滅了?還是另外那個女子?事情這樣離奇,又這樣可歎!而結局又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