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詹姆士細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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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錢來,達爾第的名字早已上了破産的簿子了。

     由于他的生理組織極其健康,一碰到耳朵有點痛,他便以為自己快死了;老婆和兒女偶爾生病,他就認為這是和他個人過不去,是老天有意幹擾他,要破壞他的心情甯靜;可是除掉自己的至親骨肉以外,别人有病他都絲毫不相信,每次都要再三跟他們說這是太不保養肝髒的緣故。

     他有一句口頭禅:“他們不生這個病才怪呢。

    我假如不當心的話,自己也會生上!” 今天傍晚他上索米斯家來的心情很壞,覺得自己過得真倒黴;愛米麗害腳,萊西爾在鄉下閑蕩;誰也不同情他;還有安姊,她病了——過得了過不了夏天都很難說;他已經去了三次,她都沒有能和他見面!再加上索米斯忽然想到要造房子,這件事非得問一下不可。

    至于索米斯和伊琳搞不好,他不知道會弄出什麼結果——也許會鬧得不堪設想! 他走進蒙特貝裡爾方場六十二号時,就是這樣滿心準備苦惱一番。

     時間已經是七點半,伊琳換了晚服,正坐在客廳裡。

    她穿的就是那件金色長袍——這件衣服已經穿過三次,一次赴宴,一次晚會,一次跳舞會,現在隻好家常穿穿了——胸口被她鑲上一串花邊;詹姆士眼睛立刻就落在上面。

     “你的衣服在哪兒買的?”他帶着着惱的聲音說:“我從來看不見萊西爾和茜席麗穿得有一半這樣漂亮過。

    這個玫瑰針織花邊可不是真的吧?” 伊琳向他湊近些,讓他看出自己的錯誤。

     她這樣恭謹柔順,同時身上微微發出一陣醉人的香水味;使詹姆士不由得心軟下來。

    可是自重的福爾賽家人都不肯一下就屈服;所以他隻說:他不知道——大概她在服飾上可着實花一筆錢呢! 鑼聲響了,伊琳用自己的胳臂挽着詹姆士的胳臂,領他走進餐室。

    她把他坐在索米斯平日的座位上,就在她左手的側面。

    這裡燈光柔和,他可以看不見天色逐漸暗下來而感到煩惱;她開始跟他談起他自己的事情來。

     不多一會,詹姆士就覺得自己的心情起了變化,就象水果在陽光中無形中變得熟透一樣;這感覺象是有人在撫愛你,贊許你,嬌慣你,然而實際并沒有受到任何撫愛或者聽到任何贊許。

    他覺得吃下的東西很好受;在家裡他就沒有覺得這樣好受過;他喝的一杯香槟酒很美,待問到牌子和價錢時,原來這種酒他自己就儲藏了一大批,可是從來不能上口,這使他詫異之極;當時就發狠要找他的酒商說自己受了騙。

     他本來低着頭吃菜,現在擡起頭來說: “你們這兒的好東西真不少。

    這個篩糖的瓶子花了多少錢?敢說很值錢呢!” 對面牆上挂的一張畫就是他送給他們的;他看上去特别中意: “沒有想到有這樣好!”他說。

     飯畢,三人站起來上客廳去,詹姆士緊跟在伊琳後面。

     “要我說,這才是一頓少而精的晚飯呢,”他咕噜着,快活地向伊琳的肩頭呼着氣;“沒有大魚大肉,而且也不太法國味兒。

    可是在家裡我就吃不到。

    我的廚娘一年拿我六十鎊錢,可是那個女人就不會給我做這樣的晚飯!”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提起造房子的事;後來看見索米斯推說有事,自己上樓去了(就是頂上他放畫的那間小屋子),他也就不提。

     剩下詹姆士跟媳婦對坐。

    那杯香槟,和飯後的一杯上等甜酒,使他仍然興緻很好。

    他對媳婦覺得很親熱。

    的确是個惹疼的孩子;聽你講,而且好象也懂得你講的意思。

    詹姆士一面談話,一面不絕留心她的身腰,從腳上青銅色的鞋子一直看到她鬈發上面那些金色的波紋。

    她倚在一張拿破侖時代的大圈椅上,肩頭貼着椅背的上部——筆直的身體看上去仍是那樣腰肢婀娜,走動時微微搖擺,就象是貼在愛人的手臂裡一樣。

    她唇邊帶着微笑,眼睛半睜半閉。

     也許是因為見她風度這樣迷人而起了戒心,或者消化受到阻礙,詹姆士突然變得啞口無言了。

    他記得從前就沒有和伊琳單獨在一起過。

    當他眼望着她時,不由而然有一種異樣感覺,就象碰上什麼古怪而陌生的東西一樣。

     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呢——這樣靠在那裡? 這一來,他重又開口時,聲音就變得嚴厲了一點,好象剛從一個甜夢中被人喚醒一樣。

     “你成天幹些什麼呢?”他說。

    “你從來不上公園巷來!” 她好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