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斯悅辛家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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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病人、兒童和其他無依無靠的人,因此她永遠不能擺脫那種感覺,好象這個世界的确是一個最最忘恩負義的地方,實在過不下去。

    那位極端風趣的牧師湯姆-施考爾對她的影響最大,每逢星期日她都要坐在他的經壇下面聽他布道,終年如此;可是她跟人家談起時,連這也說成一種不幸,并且人家都相信她。

    她在福爾賽家人中已經成為話柄,任何人隻要顯得特别叫人頭痛的時候,就被認為是“道地的裘麗”。

    象她這樣心情的人,要不是姓福爾賽,在四十歲的時候早就會一命嗚呼了;可是她卻活到七十二,而且氣色從沒有這樣好過。

    人家對她的印象是,她有一種自得其樂的本領,而且這種本領還沒有充分得到發揮。

    她養了三隻金絲雀,一隻叫湯咪的貓和半隻鹦鹉——因為跟她妹妹海絲特合養的;這些可憐的動物(悌摩西最害怕這些東西,所以她很當心總不讓悌摩西撞見)跟人不同,認為她倒黴并不能 怪她,所以都和她打得火熱的。

     今天晚上她穿了一件黑條紋毛葛,青蓮色的前胸開成淺淺的三角領子,上面再在細喉管下面系了一根黑絲絨帶子,這身裝束雖則顔色深了一點,卻很華貴。

    晚上穿黑色和青蓮色在每一個福爾賽家人都會認為是沉靜的顔色。

     她向斯悅辛嘟着嘴說: “安姊問起你。

    你好久沒有來看我們了!” 斯悅辛兩隻大拇指插着背心兩邊,回答道: “安姊太龍鐘了;她應當請醫生看看!” “尼古拉-福爾賽先生和太太!” 尼古拉-福爾賽豎着兩道長方眉毛,臉上帶着笑。

    他原打算從印度高山地帶雇用一個部落去開錫蘭的金礦,今天白天總算把事情辦妥了。

     這是他一個很得意的計劃,終于克服了許多當前的嚴重困難而獲得解決——他當然很高興。

    這樣将使産量增加一倍。

    他自己時常和人家争論,根據一切經驗都證明人是一定要死的;至于在本國窮老而死,或者在一個外國礦穴下面受到潮濕夭折,肯定都沒有什麼關系,隻要這樣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有利于大英帝國就行了。

     他的才幹是無可懷疑的。

    他擡起自己的塌鼻子向着對方,接下去說道: “由于缺少幾百個這種家夥,我們有多年沒有分紅了;你看看股票的價錢;我一古腦兒可以賣上十個先令。

    ” 他還上雅茅司去休養過,回來覺得自己至少年輕了十年。

    他抓着斯悅辛的手,興孜孜地嚷着: “啊,我們又碰頭了!” 尼古拉太太,一個憔悴的婦人,也在他身後跟着苦笑,那樣子又象是高興,又象是害怕。

     “詹姆士-福爾賽先生,太太!索米斯-福爾賽先生,太太!” 斯悅辛把腳跟一并,那種舉止看上去更加神氣。

     “啊,詹姆士,啊,愛米麗!你好嗎,索米斯?你好?” 他握着伊琳的手,眼睛睜得多大。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稍為蒼白一點,可是身腰、眼睛、牙齒多美!索米斯這個家夥真不配! 老天給了伊琳一雙深褐的眼睛和金黃的頭發;這種奇異的配合最吸引男子的目光,據說也是意志薄弱的一種标志。

    她穿一件金色的長服,露出豐滿的頸子和雙肩,膚色柔和而蒼白,使她的風度特别迷人。

     索米斯站在後面,眼睛緊盯自己妻子的頸子望。

    斯悅辛仍舊把表拿在手裡,表上指針過了八點;晚飯時間已遲了半小時——他還沒有吃午飯——心裡不由湧起一陣無名的原始的焦灼。

     “喬裡恩不大會遲到的!”他跟伊琳說,已經按捺不下自己的氣憤。

     “我想都是瓊把他耽擱了。

    ” “戀愛的人總是遲到的,”她答。

     斯悅辛瞠眼望着她,兩頰泛出暗橙黃的顔色。

     “他們沒有理由遲到。

    無聊的時髦玩意!” 在這陣發作後面,那些原始祖先不能用言語表達的憤怒好象都在咕哝着。

     “你說我新買的這顆星好不好,斯悅辛叔叔,”伊琳溫柔地說。

     在她衣服胸口花邊中間果然照耀着一顆五角形的星,是用十一粒鑽石鑲成的。

     斯悅辛望望那顆星。

    他對寶石本來很愛好。

    要分他的神,再沒有比問他對于寶石的意見更加想得體貼了。

     “誰給你的?”他問。

     “索米斯。

    ” 她的面色一點不改,可是斯悅辛的淡黃眼睛瞪了起來,仿佛若有所悟似的。

     “我敢說你在家裡很無聊,”他說。

    “随便哪一天你願意來吃晚飯,我都請你喝倫敦最好的酒。

    ” “瓊-福爾賽小姐——喬裡恩-福爾賽先生!波—斯威尼先生!” 斯悅辛擺一下胳臂,喉嚨裡咕了一句: “吃晚飯了——晚飯!” 他帶着伊琳,理由是自從她過門之後,還沒有請過她。

    瓊當然和波辛尼坐在一起,波辛尼坐在伊琳和自己未婚妻中間。

    瓊的另一邊是詹姆士和尼古拉太太,再過去是老喬裡恩和詹姆士太太,尼古拉和海蒂-卻斯曼,索米斯和史木爾太太,這樣就接上斯悅辛形成一個圓圈。

     福爾賽的家族宴會都遵守某些傳統。

    例如,冷盆是沒有的。

    為什麼不備冷盆,始終沒有人知道。

    小一輩的人猜想大約是由于當初生蠔的價錢貴得太不成話的緣故;更可能由于這樣直截了當,冷盆大都沒有什麼可吃的,為了肚子的實惠就索性不要了。

    隻有詹姆士一房有時候不忠于這一傳統,因為冷盆在公園巷一帶差不多成為普遍的風尚,因此他們也就很難抵制得了。

     入座之後,接着是一種相互間無言的冷淡,幾乎含有不快;中間也雜些這類的話:“湯姆又鬧病了;我真弄不懂他是什麼緣故!”——“我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