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浴之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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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那女的,是狐狸精變的,是這個犯罪集團的頭子,城裡每一處散發蔣匪幫國民黨要回來的傳單都是他們幹的,竟還闖深山野溝裡偷聽敵台學着往台灣和外國發電波,闖下大禍了。

    ” 臨近中午,車停了,那兩人進路邊餐館吃飯,他們則留在車上,照舊關着。

    從玻璃窗可望見那兩人臉紅紅的回來,不知為什麼那麼激動。

    車子倒開得不快不慢,可是裡面在亂笑,笑得很有節奏,這時,珠兒看見這小城唯一的大橋。

     她猛拍車,叫:“停車,我要解手。

    ” 車照開着,她覺得快流尿了,大叫。

    一車的男孩子跟着叫,跟打呵欠一樣,傳染快着,都要解手了,猛拍駕駛室的玻璃,又叫又跳。

     一個急刹車,引擎響得紮耳。

    他們被統統趕下車,押車的比開車的火更大: “都是些小流氓,翻什麼精。

    大爺今個兒高興,陪你們翻翻精,去,上橋撒尿去。

    ” 果真到了大橋口。

    押車的在前面,開車的在後面,他們一個跟着一個排着隊小跑在中間。

    押車的動嘴也動手:“不準東張西望,跟上,快點。

    ” 有工人站在腳手架上燒電焊,火花飛濺,橋欄杆也有人在刷油漆——橋在修——一跑在橋上就覺得橋在嗡嗡響,随時都要坍塌一樣。

     珠兒在倒數第四,她第一次注意到橋頭工地挂着紅紅的口号——“一天等于二十年”。

    奇怪,一吓,也不尿急了。

    她的眼睛閃過一個亮點,恍然大悟。

    隻是一瞬,她的神色立即像在尋找什麼的專心專意,她的臉更加粉嫩粉嫩。

     她的目光在十個少年中搜尋,這個我不認識,那個好像見到過。

    她或許曾經真的在某一天裡和他們中的一個悄悄見面,授意了他幹這事那事。

    她和他們打成一片,她睡紙盒裡時,他們也在其他紙盒裡,她無比好看的臉,被他們中的某一個親過,她的嘴唇,也被他們中的某一個親過,她的身體,也被他們中的某一個溫柔地撫摸過。

    風吹拂她成熟的身體,她看見自己頭發有一縷開始灰白。

     圍觀的人多起來,但被開車的攔住。

    太多的人,下午是看熱鬧的最好時辰,珠兒的父母不會來,他們一定認為他們生了一個怪物,居然還是一個犯罪集團的頭頭,一個禍害,他們太沒有面子,說什麼,他們家,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幹部家。

     因為珠兒不小便,男孩子們誰也不敢小便。

    押車的警察等得太長,惱火了: “好啊,你們手全背在後面,不撒尿了,你們戲弄我,向我挑戰。

    ”他揮着手喊,“站整齊,站整齊,向左看齊!聽着,”他清清嗓子,“朝前齊步走,停住,給我撒尿,一起撒呀!兔孫子們。

    ” 他讓他們站在橋欄杆前,正對着東方,河水在他們腳下穿過。

    男孩子們被迫掏出那玩意兒,隻有珠兒沒有,她本來就沒有,她隻是站在那裡。

     “給你們一個鍛煉的機會,比跳水,誰赢就放誰回家,不必去教養所。

    我說話算數,我今天的話一句頂一句,句句當真,跳水吧,跳赢的滾回家。

    ” 他從褲袋裡掏出一個哨子,爬踩在一堆紙盒垃圾上:“我吹第三下時,一起,一起往下跳。

    現在爬上欄杆。

    ” 男孩子們都猶豫了,從上望下面的河水頭暈。

    但是他們不看押車的警察,他們看珠兒,這桃花臉的女首領。

    珠兒明白在這小城當好漢,什麼時候應當有膽子,什麼時候得明智一些。

    珠兒望着河水,覺得一生經曆已經太多,心裡疲倦。

    兩秒鐘後,她看到自己坐在水裡,渾身光彩,像被觀音用水洗幹淨的玉女,而周圍是體面的金童。

    于是她點點頭,伸出雙臂,她覺得她能飛起來。

     哨子響了,欄杆上的孩子全沒了。

     押車的被自己哨子的威力吓懵了,他不明白這些少年怎麼突然消失了。

    圍觀的人群趕到橋中心,往下看,河水仍是河水,船還是船。

     沒一個冒出水面,據橋上燒電焊的工人說,這麼高,撞到水面都撞暈了,會不會遊泳都死路一條。

    有人水性好,潛在水下浮到下遊上百米,再冒出來。

    橋下漩渦多,在七天裡一具具屍體均從下遊幾十裡外打撈到,可珠兒的屍體怎麼找也找不到,下遊也未發現。

    隻有一具年老的女屍,那一頭白發飄浮在水裡,如玉米須子,人們不認為那是珠兒。

     (梁)任昉《述異記》:信安郡石室山,晉時王質伐木至,見童子數人,棋而歌,質因所之。

    童子以一物與質,如棗核,質含之不覺饑。

    餓頃,童子曰:“何不去?”質起,視斧柯盡爛。

    既歸,無複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