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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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兄長;而霍加則表現得像個努力證明兄長其實并沒比自己多懂多少的聰明男孩。

    對他而言,我們之間知識的差距,不過就是他從我牢房搬來并排放在一個書架上的書本數量,以及我所記得的書籍内容。

    借由驚人的勤奮與聰慧的心智,六個月内他就對意大利語有了基本的領悟,後來更繼續精進。

    這段時間,他還讀完了我所有的書,并且要我向他複述了我所記得的一切。

    此時,我再也不比他優秀了。

    可是,他表現得就像自己早就有比書本更自然、更深奧的知識,他自己也認為書裡的知識大多不足取。

    六個月之後,我們不再是一起念書、一起進步的同伴。

    提出想法的人是他,我隻會提醒某些細節來協助他,或是幫助他複習他已經知道的東西。

     他常常在晚上發現這些我大多已經忘懷的“想法”,那時距離我們吃完随意湊合的晚餐已經很久,街區裡所有的燈火已經熄滅,周遭一切事物都已沉浸在寂靜之中。

    每天早上他會到兩個街區外的清真寺附屬小學教書,另外每星期有兩天前往我不曾去過的遙遠地區,造訪一處清真寺計算禮拜時間的計時室。

    其餘時間,我們不是為晚間的“想法”做準備,就是追尋這些想法。

    當時,我仍抱有希望,相信自己可以很快回國。

    此外,對于那些興趣不大的“想法”,我認為與他争論細節隻會延緩回家的時間,所以從未直接和霍加唱反調。

     我們就這樣度過第一年,埋首于天文學,努力為那個想像中的行星,找出它存在或不存在的證據。

    霍加花了大價錢從佛蘭芒進口鏡片制作了望遠鏡,但當他用望遠鏡、觀測儀與圖表工作時,卻忘了這個行星的問題,而涉入更深奧的難題。

    他說他要探讨一下巴特拉姆尤斯對于星球的排列問題,但我們并未為此進行讨論。

    他說着,而我隻是聽着:他說,相信行星懸挂在透明的天體上是很愚蠢的,也許有某種東西在那裡支撐着它們,比如說一種無形的力量,或許是一種引力。

    接着,他提出地球可能像太陽一樣,也是繞着某種東西轉動,而所有星球或許都繞着我們對其存在一無所知的天際中心在轉動。

    後來,他宣稱自己的思想會比巴特拉姆尤斯更包羅萬象,為了創造出更廣泛的宇宙志理論,他研究了一堆新觀察到的星星,提出了許多新的概念用以排列出新的天體體系:或許月球是繞着地球轉動,地球繞着太陽轉動,或許那個中心是金星。

    但他很快就厭倦了這些理論。

    後來,他說,現在的問題不在于提出這些新的理論,而是要讓這裡的人們了解星球及其運動,這件事他會從帕夏開始,但我們卻得知薩德克帕夏已被流放到了艾爾祖魯姆。

    人們都在說他卷進了一個失敗的陰謀。

     等待帕夏結束流亡返回的那幾年裡,我們進行了一項學術論文研究,霍加要撰寫博斯普魯斯海峽潮流的成因。

    為此我們花了數月觀察潮汐,頂着刺骨的冷風,漫步在眺望海峽的懸崖上。

    兩人帶着各種容器走下山谷,測量流入海峽的水流溫度及流向。

     我們曾在帕夏的要求下,前往離伊斯坦布爾不遠的城鎮蓋布澤三個月,替他關照一些事。

    此時,蓋布澤各清真寺不一緻的禮拜時間引發了霍加的新想法:他要制造一個可精準顯示禮拜時間的時鐘。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教給了他什麼才是真正的桌子。

    當我把這張木匠根據我指示的尺寸制造出來的家具帶回家時,一開始霍加并不高興。

    他把它比喻成四隻腳的棺材,說它不吉利,後來卻開始習慣這些桌椅。

    他說這使他更好地進行思考與書寫。

    我們必須回伊斯坦布爾,為鑄成與落日弧度一緻的橢圓形祈禱鐘找尋裝備。

    回程時,我們的桌子就放在驢背上,一路跟着我們回到了家。

     在我們面對面坐在桌旁工作的前幾個月,霍加試着找出計算北方寒冷的國度裡禮拜與齋戒時間的方法。

    由于地球是個球體,因此這些地方日夜長短變動極大。

    另一個問題是,除了麥加之外,地球上是否有這樣的地方,讓人們無論轉向哪裡都可以面向克爾白。

    他愈是了解到我對這些問題的漠不關心,态度便愈加鄙視。

    但我當時認為,他了解我的“優秀和不同”,而且或許他的急躁是來自相信我也清楚這一點:就像讨論科學一樣,他也談論智慧;帕夏回返之後,他要用他的計劃、用他加以發展的宇宙志理論及新時鐘去影響帕夏,其宇宙志理論會以模型的方式展現,這樣就能更好進行理解;在這裡,他内心燃燒的求知欲與熱情将會感染所有人,并灑下引發新複興的種子:我們兩人都在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