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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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展開 野荷的香馥, 每一瓣靜處的月明。

     湖上風吹過,頭發亂了,或是 水面皺起像魚鱗的錦。

     四面裡的遼闊,如同夢 蕩漾着中心彷徨的過往 不着痕迹,誰都 認識那圖畫, 沉在水底記憶的倒影! 二十五年二月 (原載一九三六年三月二十二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靜院 你說這院子深深的—— 美從不是現成的。

     這一掬靜, 到了夜,你算, 就需要多少鋪張? 月圓了殘,叫賣聲遠了, 隔過老楊柳,一道牆,又轉, 初一?湊巧誰又在燒香,…… 離離落落的滿院子, 不定是神仙走過, 僅是迷惘,像夢,…… 窗檻外或者是暗的, 或透那麼一點燈火。

     這掬靜,院子深深的 ——有人也叫它做情緒—— 情緒,好,你指點看 有不有輕風,輕得那樣 沒有聲響,吹着涼? 黑的屋脊,自己的,人家的, 獸似的背聳着,又像 寂寞在嘶聲的喊! 石階,盡管沉默,你數, 多少層下去,下去, 是不是還得欄杆,斜斜的 雙樹的影去支撐? 對了,角落裡邊 還得有人低着頭臉。

     會忘掉又會記起,——會想, ——那不論——或者是 船去了,一片水,或是 小曲子唱得嘹亮; 或是枝頭粉黃一朵, 記不得誰了,又向誰認錯! 又是多少年前,——夏夜, 有人說: “今夜,天,……”(也許是秋夜) 又穿過藤蘿, 指着一邊,小聲的,“你看, 星子真多!” 草上人描着影子; 那樣點頭,走, 又有人笑,…… 靜,真的,你可相信 這平鋪的一片—— 不單是月光,星河, 雪和螢蟲也遠—— 夜,情緒,進展的音樂, 如果慢彈的手指 能輕似蟬翼, 你拆開來看,紛纭, 那玄微的細網 怎樣深沉的攏住天地, 又怎樣交織成 這細緻飄渺的彷徨! 二十五年,一月 (原載一九三六年四月十二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題剔空菩提葉 認得這透明體, 智慧的葉子掉在人間? 消沉,慈淨—— 那一天一閃冷焰, 一葉無聲的墜地, 僅證明了智慧寂寞 孤零的終會死在風前! 昨天又昨天,美 還逃不出時間的威嚴; 相信這裡睡眠着最美麗的 骸骨,一絲魂魄月邊留念,—— …… 菩提樹下清蔭則是去年! 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三日 (原載一九三六年五月十七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黃昏過泰山 記得那天 心同一條長河, 讓黃昏來臨, 月一片挂在胸襟。

     如同這青黛山, 今天, 心是孤傲的屏障一面; 蔥郁, 不忘卻晚霞, 蒼莽, 卻聽腳下風起, 來了夜—— (原載一九三六年七月十九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晝夢 晝夢 垂着紗, 無從追尋那開始的情緒 還未曾開花; 柔韌得像一根 乳白色的莖,纏住 紗帳下;銀光 有時映亮,去了又來; 盤盤絲絡 一半失落在夢外。

     花竟開了,開了; 零落的攢集, 從容的舒展, 一朵,那千百瓣! 抖擻那不可言喻的 刹那情緒, 莊嚴峰頂—— 天上一顆星…… 暈紫,深赤, 天空外曠碧, 是顔色同顔色浮溢,騰飛…… 深沉, 又凝定—— 悄然香馥, 袅娜一片靜。

     晝夢 垂着紗, 無從追蹤的情緒 開了花; 四下裡香深, 低覆着禅寂, 間或遊絲似的搖移, 悠忽一重影; 悲哀或不悲哀 全是無名, 一閃娉婷。

     二十五年暑中北平 (原載一九三六年八月三十日《大公報?文藝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