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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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它把我硬生生掐斷的往事再次續接到我的面前,逼我承認,我隻是個孤兒,隻是個孤兒而已。

    在這個鐵一般确鑿的事實面前,我沒有力氣将那把劍刺向一個孩子。

     除了離去,我别無他法。

     我沒有告訴阿南我去過深圳的事,事實上,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一趟心碎緻死的旅程,隻是一場屬于我自己的孤獨而殘忍的獨角戲,這輩子估計我都不會再告訴第二個人,包括他。

     回到北京剛下飛機,他的電話就來了,很急的問我:“你在哪裡?” “有事嗎?“我的聲音冷漠的我自己聽着都不真實。

     “關了幾個小時的電話,”他憤怒的說,“你說我有事沒事?” “我很忙。

    ”我說,“有什麼事再說吧。

    ”說完,我當機立斷的挂了電話。

     他再打來,我沒再接。

     電話沒消停幾分鐘,又響了,我以為是他正準備關機,卻看到是阿南——而等待我的居然是更壞的消息:夏花病危。

     等我趕到醫院時,夏花已經挪到重症監護病房,阿南一個人坐在病房外。

     我俯下身,在飲水機旁邊接了一杯水,遞給他,他搖搖頭,繼續回到監護室外面的長椅上,坐着。

     “怎麼回事?” “上次複查情況就不好,但她不肯住院。

    早上我剛買完早點回來,在收拾桌子,就聽到洗手間裡‘咚’的一聲,進去一看發現她倒在馬桶旁邊。

    ” “醫生怎麼說?”我問。

     “醫生說這是停藥太久的現象,”他說,“估計很早以前開始她每天早上洗澡的時候就把藥沖進馬桶裡,誰都不曉得。

    ” “多早?” “我盤算着應該是知道錢還回去以後,或者——”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

     抱歉的話,我們都無從說起,這一切隻是因為,我們其實誰都沒犯錯。

    犯錯的是命運吧,無端端把很多不甘不願送到你面前,不管你能不能承受都得承受,多麼悲哀! 我把頭靠在阿南肩膀上,我們就這樣在那個長椅上坐了一夜。

    他不知道這個夜晚對我說有多漫長,因為除了夏花的病,我滿心想的都是那個人,那個孩子,那個叫晶晶的女人……他們幸福快樂就夠了,或許我可以告訴他夏花已經重症入院,但我現在真的不想跟他說一句話,也不管他發來的威脅短信:“你要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 我怕什麼呢? 他真蠢,我一無所有了,我還怕什麼呢?! 雖然從我認識他起,他就不停的欺騙我,但這次不同,那一幕,喚醒了我在記憶中沉睡的疼痛。

    他觸碰到的,是連我都快忘記的雷區。

    就算我原諒他,我也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而此時,阿南就坐在我身邊,仰着頭,閉着眼,他的痛苦和我的一樣無邊無際,我們誰也觸碰不到誰的,隻好這樣互相依偎。

     次日清晨,夏花醒來。

    阿南去找醫生,我則留下來,坐在她身旁。

     她的臉上又起了那樣的紅疹子,隻是還處于萌芽階段,兩小顆,在左臉頰靠近顴骨的地方,不易察覺。

     “讓我照照鏡子。

    ”她說。

     “有什麼好照的?”我暴躁的說,“我又不是你,整天帶着鏡子,命都不要了要什麼美!” 我發完脾氣才驚覺自己的不應該,她卻一點也不生氣,忽然惡作劇似的從被子裡掏出一面小小的鏡子,顯擺似的對我說:“你怎麼知道,我跟護士借了的。

    ” 端詳着鏡子中的自己,我以為她會發火,結果她隻是盯着鏡子中的自己看了幾秒,就迅速的把小鏡子扣在枕頭下面,對我說:“馬卓,我再求你一件事。

    ” “說吧。

    ”我的心軟下來。

    好像一夜之間,她就削光了自己所有的棱角,看起來這樣虛弱。

     “我不想死在醫院,太難看。

    ”我去捂她的嘴,結果她還是說了出來,“你們都是白癡,我不傻,我不怕死的,因為人活多久都是天定的。

    我隻想死在他懷裡,美美的死去。

    ” “胡說八道!”我呵斥她,她嘻嘻笑。

     阿南推門而入,臉上神色灰白,我已經明白了一大半。

     “我們回家。

    ”阿南說,“家裡舒服。

    ” “回家喽。

    ”夏花勾着阿南的脖子,蕩着裸露的雙腳,跟病房裡其他病友打招呼:“我們天上見!” 幸好無人和她計較,隻當她是個瘋子吧。

     回到家,阿南就叫我給毒藥打個電話,讓他趕緊來過北京。

    我思考了半天,終于鼓足勇氣決定打,他卻沒接我的電話,第二天,他竟然關機了,我給他發了短信,他也沒回。

    對夏花的生死,他好像根本也無所謂。

     我想起他以前曾經說過,如果我不接他的電話,他就會消失不見,讓我永遠找不着他。

    又也許他大概從晶晶那裡聽說了我去深圳的事,連哄我都嫌費力氣。

    既然他不提,我又有什麼可質問的呢?我們兩個人,就這樣,一南一北,第一次如此默契的,沒有一句争吵就進入了冷戰狀态。

     而夏花的病在接下來的兩天裡算是真正進入危險期,病魔終于開始施展威力,我也算是見識到了這個病的厲害。

     她變得一點也不能見光,阿南買回厚厚的遮光布,把她整個屋子都糊得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