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論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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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觀察到的那樣,在任何意義上都沒有表現出&ldquo善好&rdquo,盡管有一些确實特别善好的細節&mdash&mdash草莓,大海,日出,鳥鳴。

    可是這些善好(good),以量而論,太少也太小。

    跟茫茫空間相比,跟不适合人類栖居的物質的龐大體量相比,我們倒可以認為這些善好,是僥幸之偶然(luckyaccidents)。

    我們或許因而下結論說,盡管終極實存是邏輯的(logical),但它一點都不在乎價值(value),或者說,無論如何都不在乎我們所承認的價值。

    因而,我們仍以虛空來指控終極實存(ultimatereality)。

    可是指控它,無論是什麼指控,都有一個真正的難題。

    一項指控,總是蘊涵着一杆标尺。

    你說一個人是個糟糕的高爾夫球手,因為你知道柏忌分數。

    你說一個孩子算錯了,因為你知道正确答案。

    你說一個人殘酷無情或遊手好閑,因為你心中有杆仁慈或勤勉的标尺。

    做出指控之時,你就不得不接受此标尺,承認其有效。

    假如一開始就懷疑此标尺,你就自動懷疑了你的指控的說服力。

    假如關于語法,你是個懷疑主義者,那麼關于你對語法的詛咒,你同樣也必須是個懷疑主義者。

    假如沒有什麼正确,那麼作為推論,當然也就沒有什麼錯誤。

    這就是我會稱作英雄悲觀主義(HeroicPessimism)的東西所要面對的意外障礙。

    我所謂的英雄悲觀主義,指的就是你從史文朋、哈代以及雪萊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中得來的那種悲觀主義。

    這種悲觀主義,豪斯曼(Housman)一語道盡:&ldquo什麼樣的畜生和流氓創造了世界。

    &rdquo切莫以為,我對這種詩歌沒有同感。

    相反,有段時間,我曾經賣力地寫這種詩,而且單說數量,我還成功了。

    我寫了一大堆。

    不過,這裡有個圈套。

    假如是畜生或流氓創造了這個世界,那麼,他也創造了我們的心靈。

    假如他創造了我們的心靈,他也創造了我們心中的那杆标尺,我們藉以評斷他為畜生或流氓。

    這樣一個源于畜生或流氓的标尺,我們如何能夠相信?假如我們摒斥他,那麼,我們也應當摒斥他的所有作品;而他的作品之一恰好就是,我們藉以摒斥他的那杆道德标尺。

    假如我們接受此标尺,那麼,我們的言下之意其實就是,他并不是畜生或流氓;假如我們摒斥此标尺,那麼,我們也就抛棄了可以拿來給他定罪的唯一器具。

    英雄的反神論(heroicanti-theism),因而有個核心矛盾。

    即便是為了給宇宙定罪,你也必須在一個方面信靠宇宙。

     我們的價值意識(senseofvalues)之遭遇,事實上,正是我們的邏輯之遭遇。

    假如價值,隻是純屬人的價值感(apurelyhumansenseofvalue),隻是特定物種的生物副産品,跟實存不相關,那麼,一旦認識到這一點,我們就無法繼續以價值為依據,對事物本性展開我們所謂的嚴肅批評。

    我們為實現自己的價值觀所作的努力,再也談不上重要。

    一個人,假如他真的相信他對後代利益的關心,隻不過是自己的非理性的主觀趣味(irrationalsubjectivetaste),跟他喜歡煎餅或讨厭豬肉罐頭在一個層次,那麼,他就再也無法為後代利益作出犧牲。

    我深知,很多人的哲學雖包含着價值主觀論,他們事實上卻不時為正義事業和自由事業付出巨大努力。

    不過,這是因為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哲學。

    當他們真的着手工作,他們就認為正義真的是善&mdash&mdash客觀的義不容辭,不管是否有人喜歡;他們記起自己的相反的哲學信念,隻是在回到講堂的時候。

    我們感到宇宙之虛空,我們感到有義務讓我們力所能及的部分不那麼虛空&mdash&mdash這兩種感覺都蘊涵着一個信念:事實上宇宙根本不是虛空,價值的根基在于我們之外的實存(reality),浸透了宇宙的那個理性(theReason)也是道德的(moral)。

     當然,宇宙之價值(Itsvalue)跟我們的價值大相徑庭,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且在某種意義上,必定如此。

    我所接受的那種對宇宙的解釋,所呈現出來的宇宙之價值,在很多令人痛心的方面與我們的價值不同。

    然而還是有些嚴格限度,限制了我們承認此不同的範圍。

     讓我們重新回到邏輯問題上來。

    我已經努力表明,假如你說邏輯推理原則上講是無效的,那麼你就陷入自相矛盾。

    另一方面,我們經常做出錯誤推理,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由于對相關事實之無知,由于心思渙散,由于所用符号系統之缺陷(語言符号或别的符号),由于無意識的願望或恐懼的隐秘影響。

    這就促使我們,将對推理本身的堅定信念,跟對思想家心中的每一具體推理的健全懷疑,結合在一起。

    恰如我說過的那樣,(嚴格說來)并無人類理性(humanreason)這類東西,但是确實有人類思考(humanthought)。

    換句話說,确實有着形形色色的人類特有的理性概念(conceptionofReason)無法達到完全合乎理性(failuresofcompleterationality),因為它們起因于一顆既一廂情願又懶散的人類心靈在利用着一個疲憊的人類大腦。

    體認到這一點,跟懷疑理性本身,是天壤之别。

    因為在一種情況下,我們應該說,實存(reality)跟理性相矛盾;而我們現在隻說,總體理性(totalReason)&mdash&mdash宇宙理性或超宇宙理性&mdash&mdash糾正人類理性之缺憾。

    糾正,跟單純的矛盾不同。

    當你的錯誤推理得到糾正,你就&ldquo明白了錯誤”正确推理于是就将你的思考原有的合理之處,融進自身。

    你不是進入一個全新世界;你隻是将已少量擁有的東西變得更多,将夾雜着許多雜質的東西變得更純。

    說理性是客觀的(Reasonisobjective),就等于說,我們的一切錯誤推理,原則上都能為更多理性(moreReason)所糾正。

    我們不得不加上&ldquo原則上&rdquo,當然是因為,為我們提供關于整個宇宙的絕對真理所必須的推理,過于複雜,人的心靈難以悉數掌握,甚至難保注意力集中。

    不過,這是人類官能(humaninstrument)之缺陷,不是理性之缺陷。

    一個算式,對于兒童的可憐的注意力而言,或許太長太複雜,但是,它跟兒童能算出來的簡單算式,可不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在我看來,我們的價值意識(senseofvalues)與宇宙或超宇宙的理性所承認的價值,二者之關系極有可能就類似于,我們的邏輯努力跟邏輯本身的關系。

    我承認,可以想象得到有人會說,終極理性(ultimateReason)根本不承認任何價值;不過這一理論,恰如我力圖表明的那樣,跟我們不斷為自己的價值增添分量相龃龉。

    由于事實上任何人都想繼續這樣做,因而這一理論其實就不是一個生活選項(aliveoption)。

    然而,即便我們将某一價值意識歸因于終極理性,我也不會就此認為,我們就能假定它全然不同于我們自己的價值意識。

    假如它就是截然不同,那麼,我們自己的價值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