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講 一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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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世界聯合起來,而不是以在各場面背後的一種不可思議的原則從世界各部分的“粘着”性中得出統一體——不管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近代唯心主義的一個實用主義上的偉大成就。

     因此,“世界是一”這句話,隻是指我們經驗所見到它的連結程度為止,隻按照我們發現它有多少确定程度的聯合而言。

    但是也随我們所發現它有多少确定的不聯合情形,而說它不是一。

    所以世界的一性或多性,可以随不同的情況而分别命名。

    它既不是純粹的一元宇宙,也不是純粹的多元宇宙。

    世界為一的各種各樣的形式,提示給我們:如果對于它們要作出精确的測定,就必須有許多關于科學工作的不同計劃。

    所以實用主義所提出的各個問題,如“我們所知的一性是什麼?一性能産生什麼實際上的差别?”等,能使我們不把這些問題看作崇高的原理而對它們過份地狂熱和激動,并使我們用冷靜的頭腦投入到經驗之流中去。

    确實,這些經驗之流揭示給我們的聯合與統一,可以比我們現在所預料到的要多得多;但是根據實用主義原則,我們也不應預先在任何方面确認有絕對的一性。

     要明确了解絕對一性究竟能有什麼意思,是這樣困難,也許你們中的大多數會對我們所采取的冷靜态度感到滿意。

    但也可能你們當中還有徹底的一元論者,不願意把一與多看作同等的。

    各等級的聯合;不同類型的聯合;在非導體面前停止了的聯合;隻限于一個事物接着另一個事物的聯合;在許多情形之下,隻指一個個在外部的連接,而不是更内在的連結;簡單地說,就是緊密連續的聯合——所有這一類想法,在你們看來,隻是思想的一個中途站。

    你們認為說萬物的一性勝過萬物的多性,一定有更深刻的真理,一定是代表世界更實在的方面。

    你一定認為,實用主義的觀點隻是給我們一個不完全合理的宇宙。

    真實的宇宙一定會形成一個無條件的存在單位,各部分層層相互錯綜在一起,是個堅實結合的物體。

    隻有這樣,我們才能認為我們的情況是完全合理的。

     毫無疑義,這個極端一元論的思想,對許多人都有很大意義。

    “一個‘生命’,一個‘真理’,一個‘愛’,一個‘原則’,一個‘善’,一個‘上帝’”——我引用今天由郵局送來的基督教科學小冊子中的話——這種表示信仰的說法在實用主義上無疑地有其感情上的價值;這“一”字對于這個價值和别的字有着同等的份量也是無疑的。

    但是如果我們從理智上看這一大堆的“一”究竟可能有什麼意思,我們就會立即又得回到實用主義的決定方法上去。

    它可以隻指“一”這個專門名詞,也就是指論域;或指一切可确定的特種聯合與連結的總體;或最後指一個包括一切的聯合的媒介物,如一個起源,一個目的,或一個知者。

    事實上,從今天那些用理智看問題的人們來看,它永遠是指的一個知者。

    這一個知者,他們認為就包括其它聯合形式。

    他的世界的各部分一定互相錯綜在一個邏輯的、美的、有目的的作為他的恒常的夢的單元圖象裡。

     但是,這絕對知者的圖象的性質我們怎麼也無法清楚地描繪;因此我們很可以設想,絕對一元論對一些人之所以有權威,甚至長期有權威,與其說是由于理智的原因,遠不如說是由于神秘的原因。

    要較好地解釋絕對一元論,必須自己是一個神秘主義者。

    曆史指示我們,各種不同程度的神秘思想,常常——雖不是永遠這樣——使我們産生一元論觀點。

    固然,今天不是讨論神秘主義一般課題的時候,但是我願意引一段神秘的學說來說明我的意思。

    一切一元論系統的典型是印度的吠檀多哲學,而吠檀多哲學宣傳者的模範則是已故的、幾年前曾到過我國遊曆的史瓦密·維韋卡南達。

    吠檀多哲學派的方法就是神秘方法。

    按這種方法,你可不用推理,隻要經過一定修行,你就會有所見,而既有所見,你就能說出真理。

    維韋卡南達在我國所作的一個講演裡,就這樣說過真理: “一個人要是見到了這個宇宙中的一性,生命的這個一性,萬物的一性,那裡還會有什麼苦痛呢?……人與人、男與女、成人與兒童、國與國、地球與月亮、月亮與太陽等等之間的隔離,原子與原子之間的隔離,确是一切苦痛的原因。

    吠檀多哲學說,這種隔離并不存在,并不真實。

    它隻是外觀的、表面的現象。

    事物的内部,還是統一的。

    如果你深入内部,你會看到,人與人、婦女與兒童,種族與種族、高與低、貧與富、神與人之間都是統一的。

    一切都是一,如果你更深入,獸類也是這樣。

    一個人到達了這個境地,就不再有迷誤了。

    ……對他還會有什麼迷誤呢?什麼還能迷惑他呢?他了解了萬物的真實性,萬物的秘密。

    對他還有什麼苦痛呢?他還有什麼欲望呢?他已探索萬物的現實到了上主那裡,到了那個中心,到了那個萬物的統一性;那就是永恒的幸福,永恒的知識和永恒的存在。

    死亡、疾病、悲哀、痛苦、不滿、這一切都沒有了。

    ……在那中心,在那現實裡,沒有人需要哀悼,沒有人需要憐惜。

    他已經滲透了萬物,‘純粹的一’,‘無形的東西’,‘沒有形體的東西’和‘無疵無瑕的東西’。

    他是知者,他是大詩人,他是自我存在的,他給每人以其所應得者。

    ” 請看,這裡一元論的性質是多麼徹底。

    隔離不但被“一”所征服,而且它的存在都被否認了。

    這裡沒有“多”,我們也不是“一”中的部分;“一”沒有部分。

    既然在某種意義上我們都肯定是存在的,我們每個人就一定都是那個不可分割的和整體的“一”。

    有一個絕對的“一”,而我就是那個“一”——當然,這是一個宗教,從情感上看,它有一個高度的實用主義價值;它給我們一個完全的安全的感覺。

    正如史瓦密在另一個地方又說: “當一個人感到他和宇宙的無限的存在,成為‘一’時,當一切隔離都已停止,當一切男女、天使、神、動物、植物、整個宇宙融化成為一體時,一切的恐怖就都消失了。

    還怕誰呢?我能害我自己嗎?我能殺我自己嗎?我能傷我自己嗎?你怕你自己嗎?此時一切悲哀都消失了。

    什麼還能使我悲哀呢?我是宇宙的‘一個存在’。

    此時一切嫉妒都消失了。

    嫉妒誰呢?我自己嗎?此時一切惡感都消失了。

    我厭惡誰呢?自己嗎?宇宙裡已沒有别的,隻有我……消滅這個區别,消滅有‘多’的迷信!‘在這個多的世界裡,見到那個一的人;在這個無情的人群裡,見到那一個有情的存在的人;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抓住那現實的人,永遠的安甯是屬于他們的——決不屬于别人,決不屬于别人。

    ’” 這種悅耳的一元論音樂,我們都愛聽,它不但鼓舞人心,也使人安心。

    我們心中至少都有一些神秘主義的思想萌芽。

    當我們的唯心主義者為“絕對”作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