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一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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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開始了。
在少劍波和他的戰友們面前，坐着那個被捉來的人。
他的臉又瘦又長，像個關東山人穿的那沒絮草的幹靰鞡。
在這幹靰鞡似的臉上，有一個特别明顯的标志&mdash&mdash他的右腮上有銅錢大的一顆灰色的痣，痣上長着二寸多長的一撮黑白間雜的毛，在屋内火盆烘烤的熱氣的掀動下，那撮毛在微微顫動。
他的兩隻眼睛，緊盯着少劍波，時而恐怖慌亂，時而又泰若無事，從他的變幻無常極不穩定的表情中，可以完全洞察到他内心的狡猾和矛盾。
他在焦慮，也在幻想着可能有的一線希望。
少劍波威嚴的眼睛三分鐘内一直在瞅着他。
&ldquo什麼人？&rdquo 那人微笑了一下，用十分近乎的口吻答道： &ldquo同志，自己人，别誤會，我是軍區司令部偵察連的偵察員。
&rdquo 說着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ldquo看，這是護照，嘿！&hellip&hellip錯不了。
&rdquo他遞給少劍波以後，便坦然地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伸手向火盆烤着火。
可是他老用眼角瞟着少劍波。
楊子榮把這張護照攤在小炕桌上一看，确是牡丹江軍區司令部偵察連的護照，并寫明這人是偵察員郎占山回方正縣探父母的。
少劍波隻是無心地瞥了一眼。
&ldquo那你為什麼害怕人民解放軍部隊？&rdquo少劍波冷笑了一下。
&ldquo那全是誤會&hellip&hellip誤會&hellip&hellip&rdquo這人一點也看不出慌張。
&ldquo我以為咱們這樣一股小部隊不會出來這麼遠，所以我判斷一定是土匪，再加上下雪，老遠我也看不清楚。
&rdquo &ldquo那麼你在廟裡躲着，就沒聽見我們盤問那老道嗎？&rdquo &ldquo全聽到了！全聽到了！&rdquo &ldquo那你怎麼還不出來呢？我們已清清楚楚地向老道表明我們是人民解放軍哪。
&rdquo &ldquo那我這個老當偵察員的，可不能上那個老當。
&rdquo那人狡猾地瞪了瞪眼睛，&ldquo土匪詭計多端，我隻以為你們是土匪冒充解放軍，因為我知道，咱們如果隻有這樣一個小部隊，無論如何也不敢到這裡來。
所以才弄成&lsquo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rsquo。
這全是誤會，當偵察員的在這種場合下，哪能不警惕呢！首長，不用說，這您比我明白得多。
&rdquo他的神氣顯得更泰然輕松了。
&ldquo你探親為什麼走到這個老林子裡來呢？這是正道嗎？&rdquo &ldquo唉！&rdquo那人歎了一口氣，表示出一副悲切的樣子，&ldquo我說出來不怕首長和同志們批評我的家庭觀念和個人主義，這趟回家弄得我心裡真不痛快，父親自從滿洲國那陣被捉去當勞工，在虎林挖山洞子，落了個寒腿病，這兩年更加重了，這趟回家一看，簡直連炕都下不來，成了個半身不遂。
我臨回來，父母囑咐我，無論如何要弄點虎骨給他，因為向人打聽來的偏方說，虎骨酒能治好。
咱們當解放軍的人又沒有錢，所以我就向這山裡繞一趟，準備碰巧向老百姓要一點，要是到城裡藥鋪去買，一來買不起，二來怕假貨，所以&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你準備到哪去找呢？&rdquo 那人翻了翻眼皮，&ldquo我準備到夾皮溝。
&rdquo &ldquo夾皮溝有嗎？&rdquo &ldquo有！&rdquo那人答得很肯定。
&ldquo你怎麼知道有？&rdquo &ldquo因為那裡住的大部分是林業工人，他們都會滑雪，打獵一個頂十個，打老虎那玩意，沒有這樣的好獵手是打不到的，所以我想他們一定能有。
&rdquo &ldquo你是方正縣人，怎麼知道夾皮溝屯的人會滑雪打獵呢？&rdquo少劍波繼續問道。
&ldquo這是我在日本鬼子時代，在牡丹江&lsquo滑雪用具株式會社&rsquo學徒時知道的，那時夾皮溝屯人常去買雪闆和雪杖。
&rdquo 少劍波、劉勳蒼、楊子榮等三人對笑了一下。
&ldquo你既是解放軍，為什麼強吃山頂上老夫婦那麼多的好東西呢？&rdquo少劍波态度上有些嚴厲。
那人低下頭，露出一副膽怯的樣子，&ldquo首長原諒，是我覺悟不高&hellip&hellip覺悟不高&hellip&hellip破壞了部隊紀律&hellip&hellip請首長原諒&hellip&hellip&rdquo 這一番問話，這家夥對答如流，确像個人民解放軍一樣。
他為了再次證明他是人民解放軍的便衣偵察員，特地又把他的手套拿出來作物證，當他發現手套隻有一隻時，愣了一下，&ldquo唔！啥時丢了一隻！&rdquo可是很快地又平靜了，神情上更加坦然，看樣子他完全相信自己的手法會成功。
特别是當問到那個老道的時候，他連連地稱贊那老道是個大善人，頌揚他行善施德，大慈大悲，一心向善，對革命有幫助。
他的主要論證，是老道誠心誠意地掩護了他，并且在廟裡給他飯吃。
雖然這樣，但在這段問話中，這家夥的兩隻手卻十分不安靜，從談話開始，他一直是兩隻手蓋住他右邊的衣襟的角。
當他拿手套作證時，他那兩隻長時間沒離開衣襟角的手掌已滿是汗水。
&ldquo這是他的緻命處！&rdquo少劍波心裡想，所以從開始談話，少劍波并沒有看這家夥的眼睛，而是不住地用眼瞟着他那僵直不正常的兩隻手。
少劍波越看，這家夥越蓋得緊，甚至偶爾有點微微的抖動。
&ldquo擡起手來！&rdquo少劍波拿出一把鉛筆刀嚴肅地命令道。
這家夥在這句突然的命令下，神色上突然一慌張，緊抓着那右衣襟角
在少劍波和他的戰友們面前，坐着那個被捉來的人。
他的臉又瘦又長，像個關東山人穿的那沒絮草的幹靰鞡。
在這幹靰鞡似的臉上，有一個特别明顯的标志&mdash&mdash他的右腮上有銅錢大的一顆灰色的痣，痣上長着二寸多長的一撮黑白間雜的毛，在屋内火盆烘烤的熱氣的掀動下，那撮毛在微微顫動。
他的兩隻眼睛，緊盯着少劍波，時而恐怖慌亂，時而又泰若無事，從他的變幻無常極不穩定的表情中，可以完全洞察到他内心的狡猾和矛盾。
他在焦慮，也在幻想着可能有的一線希望。
少劍波威嚴的眼睛三分鐘内一直在瞅着他。
&ldquo什麼人？&rdquo 那人微笑了一下，用十分近乎的口吻答道： &ldquo同志，自己人，别誤會，我是軍區司令部偵察連的偵察員。
&rdquo 說着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ldquo看，這是護照，嘿！&hellip&hellip錯不了。
&rdquo他遞給少劍波以後，便坦然地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伸手向火盆烤着火。
可是他老用眼角瞟着少劍波。
楊子榮把這張護照攤在小炕桌上一看，确是牡丹江軍區司令部偵察連的護照，并寫明這人是偵察員郎占山回方正縣探父母的。
少劍波隻是無心地瞥了一眼。
&ldquo那你為什麼害怕人民解放軍部隊？&rdquo少劍波冷笑了一下。
&ldquo那全是誤會&hellip&hellip誤會&hellip&hellip&rdquo這人一點也看不出慌張。
&ldquo我以為咱們這樣一股小部隊不會出來這麼遠，所以我判斷一定是土匪，再加上下雪，老遠我也看不清楚。
&rdquo &ldquo那麼你在廟裡躲着，就沒聽見我們盤問那老道嗎？&rdquo &ldquo全聽到了！全聽到了！&rdquo &ldquo那你怎麼還不出來呢？我們已清清楚楚地向老道表明我們是人民解放軍哪。
&rdquo &ldquo那我這個老當偵察員的，可不能上那個老當。
&rdquo那人狡猾地瞪了瞪眼睛，&ldquo土匪詭計多端，我隻以為你們是土匪冒充解放軍，因為我知道，咱們如果隻有這樣一個小部隊，無論如何也不敢到這裡來。
所以才弄成&lsquo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rsquo。
這全是誤會，當偵察員的在這種場合下，哪能不警惕呢！首長，不用說，這您比我明白得多。
&rdquo他的神氣顯得更泰然輕松了。
&ldquo你探親為什麼走到這個老林子裡來呢？這是正道嗎？&rdquo &ldquo唉！&rdquo那人歎了一口氣，表示出一副悲切的樣子，&ldquo我說出來不怕首長和同志們批評我的家庭觀念和個人主義，這趟回家弄得我心裡真不痛快，父親自從滿洲國那陣被捉去當勞工，在虎林挖山洞子，落了個寒腿病，這兩年更加重了，這趟回家一看，簡直連炕都下不來，成了個半身不遂。
我臨回來，父母囑咐我，無論如何要弄點虎骨給他，因為向人打聽來的偏方說，虎骨酒能治好。
咱們當解放軍的人又沒有錢，所以我就向這山裡繞一趟，準備碰巧向老百姓要一點，要是到城裡藥鋪去買，一來買不起，二來怕假貨，所以&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你準備到哪去找呢？&rdquo 那人翻了翻眼皮，&ldquo我準備到夾皮溝。
&rdquo &ldquo夾皮溝有嗎？&rdquo &ldquo有！&rdquo那人答得很肯定。
&ldquo你怎麼知道有？&rdquo &ldquo因為那裡住的大部分是林業工人，他們都會滑雪，打獵一個頂十個，打老虎那玩意，沒有這樣的好獵手是打不到的，所以我想他們一定能有。
&rdquo &ldquo你是方正縣人，怎麼知道夾皮溝屯的人會滑雪打獵呢？&rdquo少劍波繼續問道。
&ldquo這是我在日本鬼子時代，在牡丹江&lsquo滑雪用具株式會社&rsquo學徒時知道的，那時夾皮溝屯人常去買雪闆和雪杖。
&rdquo 少劍波、劉勳蒼、楊子榮等三人對笑了一下。
&ldquo你既是解放軍，為什麼強吃山頂上老夫婦那麼多的好東西呢？&rdquo少劍波态度上有些嚴厲。
那人低下頭，露出一副膽怯的樣子，&ldquo首長原諒，是我覺悟不高&hellip&hellip覺悟不高&hellip&hellip破壞了部隊紀律&hellip&hellip請首長原諒&hellip&hellip&rdquo 這一番問話，這家夥對答如流，确像個人民解放軍一樣。
他為了再次證明他是人民解放軍的便衣偵察員，特地又把他的手套拿出來作物證，當他發現手套隻有一隻時，愣了一下，&ldquo唔！啥時丢了一隻！&rdquo可是很快地又平靜了，神情上更加坦然，看樣子他完全相信自己的手法會成功。
特别是當問到那個老道的時候，他連連地稱贊那老道是個大善人，頌揚他行善施德，大慈大悲，一心向善，對革命有幫助。
他的主要論證，是老道誠心誠意地掩護了他，并且在廟裡給他飯吃。
雖然這樣，但在這段問話中，這家夥的兩隻手卻十分不安靜，從談話開始，他一直是兩隻手蓋住他右邊的衣襟的角。
當他拿手套作證時，他那兩隻長時間沒離開衣襟角的手掌已滿是汗水。
&ldquo這是他的緻命處！&rdquo少劍波心裡想，所以從開始談話，少劍波并沒有看這家夥的眼睛，而是不住地用眼瞟着他那僵直不正常的兩隻手。
少劍波越看，這家夥越蓋得緊，甚至偶爾有點微微的抖動。
&ldquo擡起手來！&rdquo少劍波拿出一把鉛筆刀嚴肅地命令道。
這家夥在這句突然的命令下，神色上突然一慌張，緊抓着那右衣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