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禍起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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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慶長十九年七月二十六到八月初一,片桐且元待在大坂城内,如坐針氈。

    一到八月初一,他就速速出城,直奔京都而去。

    駿府那邊依然無半點音信。

    因此,他以為家康已接受了他的建議,答應暫且把移封之事拖到太閣十七年忌之後。

     開光的日子定于八月初三,隻差兩天了。

    京都的情形一定都由所司代一一禀告駿府,既然家康公未另向且元作任何吩咐,就說明已接受了他的建議。

    因此,此時乘坐茶屋船趕赴京都的片桐且元,自是松了一口氣。

     對于七手組以及大野治長兄弟等人,且元不動聲色進行牽制,使其拒絕浪人入城。

    他苦勸:“一旦他們有惡念,十七年忌必不能順利舉行。

    萬萬要收斂。

    ”并且,如同他在家康面前公開宣稱的那樣,他還不忘在後面添上一句:太閣的巨額遺金已經見底了。

    勸告究竟會産生多大的影響,他現在根本無暇顧及,總之,隻想稍稍喘一口氣。

    他心裡如此想着,進了京。

     船一到伏見,且元就驚呆了。

    此前他領闆倉勝重和本阿彌光悅觀看新梵鐘,乃是七月二十五。

    雖然那時東山一帶人已很多,他萬未料到,從伏見到京都一帶,現在幾已是人山人海。

    通往東山的大道兩側全都搭滿了看台,到處撐着幔帳,鋪滿耀眼的绯紗和毛氈。

     到了東山,更是人滿為患,衣着華麗的女子尤多。

     “喂喂,開光儀式還沒開始呢,怎的人就這般多了?”且元向路人詢問。

     “照這種安排,初三還不擠死人,女人家自然就看不到了。

    因此,從今日起大家就都出來參拜了。

    ” 且元這才明白,人們已預料到儀式當日定會擁擠不堪,遂提前來參觀,怪不得女子這般多。

     在雜亂的人群中,不斷有吹吹打打的僧侶隊列通過,全都是為列席三日後的典禮而彙集京都的各地僧侶。

     人們把充滿酒氣的紙蓮花抛酒在行進的隊伍中,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在人群中擁擠,有好幾次,片桐且元眼角都熱了。

    這些人也知戰争不會打起來,才充滿喜悅之情。

    此時的他還不知,他的夢早已被擊碎。

     當夜,且元令人在方廣寺大佛殿前燃起熱鬧的篝火,以烘托氣氛。

     片桐且元從所司代闆倉勝重處得到“延期”之令,為第二日,即八月初二。

     八月初二,氣氛比前一日熱鬧了數倍。

    從清晨起,身着盛裝的女子就絡繹不絕,裝束的華美,讓人想到了極樂淨土。

    太閣在世時的醍醐賞花會就曾讓人們瞠目結舌,但那時身着華美衣裳的,都是太閣妻妾及衆大名女眷。

    可是在十七年後的今日,豪華的色彩已變成了從市井流淌出的光豔。

    太平是何等美妙啊! 且元望着眼前的熱鬧情景,遙想太閣舊事,不覺間出了山門。

     參拜道路前,方圓十數町内,乃是數不清的貨攤和店鋪,從遠近各地的商家到玩雜耍的藝人,全都在扯着嗓子招攬客人。

    眼前百姓的喜悅正是自己辛勞的成果,且元大感寬慰。

     說來,大佛殿與豐臣氏的緣分真是不淺。

    秀吉公最初決定築建方廣寺,是為天正十四年五月,那時的大佛還是木像。

    之後,大佛于慶長元年閏七月的大地動中損壞,隻剩下佛殿。

    秀吉公決定重建大佛,可未等完成心願就歸天了。

    為了為秀吉公祈禱冥福,秀賴母子決定再建大佛,時為太閣故去後的第四年,即慶長七年。

    那一次,大佛本尊不再是木像,決定鑄為鍍金的銅佛,在鑄造過程中,集中了衆人智慧,可鑄成的大佛卻因鑄造師不慎引發大火,又被熔毀,就連在以前的地動中存留下來的佛殿也被燒毀。

    從慶長十五年六月起,再次重建大佛殿,到十七年,終于完成,大佛殿和大佛都建了起來;之後,又整修了附屬的伽藍,配備了大梵鐘,終于完成了佛殿的威容。

    可是,為此耗費的資财之巨,甚至抵得上築建大坂城的費用。

     此乃豐臣父子兩代的執著。

    既然佛殿已經雄偉地屹立起來,秀賴和澱夫人必都沉浸于無限感慨。

     且元沿着店鋪林立的大道邊走邊看,走了兩三町,忽地被随他來京的次子為元叫住:“父親大人,所司代十萬火急派人來。

    ” 且元一驚,回過頭,“必是商量明日典禮的事。

    來者是誰?” “是……”為元語塞起來,“似是前來通知延期……的人。

    ” “延期?”且元隻覺得腦内嗡一聲,頓時頭腦發熱,眼前發黑。

    他拼命撥開人群往外擠,連究竟是如何脫鞋登上新佛殿旁的客殿,他都渾然不知。

     “哦,是中坊左近大人。

    ”且元連打招呼的聲音都尖銳起來。

    中坊左近秀政緣何作為所司代闆倉勝重的使者而來,且元已來不及想了。

    中坊左近已晉升為奈良奉行,因此,他被派為使者,與豐臣氏的移封絕非無關。

     中坊左近正了正坐姿,把白扇立在膝上,“先傳達所司代的命令。

    由于此次所鑄梵鐘銘文中,明顯含有詛咒德川的字句,況且有人控說梁上的銘牌‘棟劄’寫得不妥,大禦所大人極為不悅。

    因此,明日的供養停止,延至他日。

    此為大禦所大人的口谕。

    ” “口谕?”且元當即反問,“是口谕,不是命令?” “不。

    ”中坊左近岔開視線,搖了搖頭,“是傳達命令的口谕。

    ” “中坊大人!”且元咄咄逼人,向前膝行一步,“這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