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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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在那兒度過。

     &ldquo您接下來是要聯系殡葬公司嗎?這些公司周日正常開業,全年無休。

    您選的是哪家?&rdquo &ldquo沃德和特納,如果他們還在的話。

    &rdquo 特納家的一個兒子跟他讀同一所高中,但是他低三屆,所以兩人并無來往。

     &ldquo她跟現場幫她的警員說過什麼嗎?&rdquo &ldquo開車送她進醫院的那個現在不在,但在他寫的報告裡沒有提到任何這方面的事。

    &rdquo &ldquo感謝您的幫助。

    &rdquo &ldquo沒事。

    &rdquo 不知為何,他堅信他一旦背過身去,警察局裡的三個人就會笑翻了天。

    他走路、說話都不再是許久前慢慢習慣了的方式。

    他覺得自己成了另一個人,更老氣,無依無靠,一個他都不怎麼認識的人。

    沃德和特納殡葬公司從原來的街道搬走了,現在駐紮在地勢優越的小山丘上,在不斷擴延但始終堅守其秉性的高級住宅區内。

     隻有城鎮的東邊,老舊破敗的街區和貧窮街區的街景萬年不變,街道、商鋪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但房子現在更加衰敗,像弓成了團兒的幹癟老頭,但仍有小鬼在街巷小道中來回亂竄。

     他們問他希望在哪天舉行葬禮,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他沒有想到要再回舊橋,也沒有想過還要再從這兒離開,再從這裡從頭開始。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未來的一切都不再明辨可見。

    他猶疑不定,在一個捉摸不透的未知世界中不知何去何從。

     &ldquo您看下周二合适嗎?&rdquo 他接受下周二這個日子,這樣就不用再費神思索這個問題了。

     &ldquo十點?&rdquo 為什麼不呢?他們給他展示棺材和墓碑的樣照,然後是距離此地最近的一處墓地的平面圖。

    這不是他知道的那片墓地,如今那裡已然填滿了死人。

    新墓地離當地六千米。

     &ldquo我想您是現在當場付款吧?我們習慣上&mdash&mdash&rdquo 他又簽了一張支票。

    這都沒什麼。

     &ldquo您願意将電話号碼留給我們嗎?以防我們有什麼事需要跟您聯系。

    &rdquo 他給了威廉森的号碼。

    對方看了号碼後表現出的訝異,和其他所有人對于他行為的反應如出一轍。

     他差點忘了自己的車。

    他開上一個小斜坡,從這裡看得見鎮上房子的屋頂。

    他以前也從這條下坡路順勢而下過,可如今他覺得這條路和路邊的所有東西都很陌生。

    他以前說得出這裡幾乎每戶人家的名字。

    有好多年的時間,他開着小貨車在這一帶運貨上門。

    有些客人會給他小費,有些在聖誕節時給他個禮物,盒裝香煙尤其多,不管他根本不吸煙。

     他應該重走途經紐約的那條道,接着往康涅狄格方向去嗎?他沒有頭緒。

    他很想有個人給他提提建議,幫助他做到他一個人做不到的事,幫助他更透徹地看清自己。

    他開着車沿着斜坡滑行,穿過商業街,經過惠捷超市舊橋店的門口。

    一張宣傳海報表示第二天這裡會舉辦威廉森分店已經舉辦過的推賣會。

    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下意識地把車子靠着人行道停在三十二街的拐角上。

     最多五百米之外,光秃秃、沒有色彩、水泥牆面脫落的樓群中,有一幢是他出生并度過最初幾年生命的地方。

    鱗次栉比的商店大門緊閉,但他全都認得。

    有幾個門面上的招牌從他兒時起至今未變。

     音樂聲從樓上打開的窗戶裡傳出來,有些人手肘支在窗沿上。

    一對年輕夫妻站在其中一扇開着的窗戶的邊上,互攬腰際。

    在他們後面模糊一片的深處,顯露出一張銅架大床的輪廓。

     沒有人跟他說事故發生在這條街的具體哪個位置,他也沒敢問。

    他剛才是不是根本就沒想到這一點?沒有必要去詢問坐在他車邊椅子上、紅裙裹身的肥胖女人了。

    他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瞧見反光的玻璃碎屑,就在離人行道不遠的地上。

    公共汽車猛刹車時車上的哪塊玻璃壞了。

    也許是某個乘客因為強大的慣性撞在了玻璃上? 他走近些,看見深褐色的斑駁印記,還有幾分深紅色沒有幹透。

    他現在就站在六十七号門牌正對面,他童年或者說人生第一階段生活的格子間就在這裡。

    此刻,大多數的窗戶都不帶窗簾,這裡的租戶似乎還沒覺得有這個必要,就一家接一家卷鋪蓋消失了。

    每家的門敞開,通向一條幽暗陰冷的通道。

     他的視線定在四樓的兩扇窗戶上,又一次感覺到惶恐。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危險,非常想離開這裡,一口氣跑得越遠越好。

     他的目光在外牆上遊移,慢慢往下到了第二層,停在一個正在吸煙的男人身上。

    對方也正看着他,襯衫袖子撩得老高。

     兩人相對而視,幾乎在同一時間皺起眉頭。

    希金斯沒有膽量此刻扭頭往回走,因為他的對手在灰色水泥邊框的窗框内突然間從凝滞不動中抽脫出來,仿佛活了過來的一位畫中人,并朝他猛揮手臂。

     &ldquo喂!沃爾特&mdash&mdash&rdquo 希金斯也認出了此人。

    此人跟他一般年紀,在他之前就已經住在這裡,後來兩人又在公立學校裡面碰到。

    這人上半身長,兩條腿短,大家就給他起了個綽号叫矮瓜。

    他一時想不起來他本來姓什麼,用力思索一番,好像這事突然十分重要。

    他不甘心放棄。

     &ldquo是你吧,啊?&rdquo矮瓜在嚷嚷。

    他差不多已經沒有頭發了,但故意留着金黃色的短毛小胡子。

    &ldquo上來呀!你還記得路吧?&rdquo 一個外國姓:雷德!但他想不起這人的名字。

    幾乎從來沒有人用他的真名字,人人都叫他矮瓜。

     他為什麼不敢拒絕這次邀請?一個女人出現在他昔日夥伴的肩膀後側,朝着他的方向看,嘟囔了一個什麼問題。

    她的丈夫低聲回答了她。

     希金斯示意他這就過去,然後低下頭,穿過街道,正如今天上午他媽媽那樣。

     隻是沒有公共汽車來撞倒他。

    他步入樓房的拱頂之下,一如既往的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