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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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窗戶,能有點新鮮空氣進來,他或許能感覺好點。

    但目前來看,他沒有辦法請别人行個方便。

     他垂頭喪氣地盯着地闆。

    警官又在敲擊個什麼問題,鮑什想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他給鮑什讀了一遍問題,打字機手柄推向下一行,複歸原位。

    他等待敲擊答案。

     &ldquo你為什麼殺他?&rdquo 鮑什擡起頭,眼神無力地望着對方。

     &ldquo你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嗎?&rdquo &ldquo我沒有拒絕。

    &rdquo &ldquo那你是有理由要殺他喽?&rdquo &ldquo殺人當然是有理由的。

    &rdquo &ldquo那就說說是什麼理由。

    &rdquo 他自己在不久前也不知道為什麼。

    回答這個問題需要策略。

    他如果回答得好,可以是一次有說服力的自我辯解。

    他可以将這所謂理由義正言辭大聲地說出來,以目空一切、藐視衆生的姿态。

    他想殺那個人不是想了一次、兩次,而是幾百幾千次。

    在辦公室,在路上,在床上,他會忽然聽見自己牙縫中吐出了這九個字: &ldquo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rdquo 他準備過一段陳詞,那是他一點一滴醞釀出來的,時不時作一點修改和補充。

    他覺得那是一件樂事。

     &ldquo我殺他,是因為&mdash&mdash&rdquo 不對,事情絕不該是這樣。

    安格拉内的小屋不在他的料想之内;那些不再視他為同類的人不在他的料想之内;那兩個押解他就像拉着畜生去屠宰場的警察不在他的料想之内;還有這個穿着差勁、到了這個歲數還沒有晉升為上級長官的警察,此人剛才還想去隔壁屋子,玩撫那個女人的乳房。

    這一切全不在他的料想之内。

     他也沒有想到會有這個打字機。

    這一切看似細枝末節,但此刻是緻命的問題。

    就像下象棋時,對手隻是在棋盤上草草走了幾個卒,但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他自己開着車的時候,不需要問該怎麼辦。

    一切都那麼明晰,那是一種煥然一新、激奮的敞亮感覺。

    他們要是在那個時候盤問他&mdash&mdash 那樣也不對!即使是那個時候,也不會有任何人能明了他的語言。

    就他自己而言,那也隻是支離破碎的記憶,和晃眼的光束一起,從黑暗中傾射而出,最終還是遁迹在雨滴中,削弱,消逝。

     &ldquo那我這樣問吧。

    為什麼幾個月前,你就計劃要殺了塞爾熱·尼古拉?&rdquo 他微微張口,又趕忙閉上。

    他不願輕易回答這個問題。

     &ldquo你還是不回答?&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那這麼說吧,怎麼就在幾個小時前,或者更确切地說是昨天,因為剛過了十二點了,你突然下決心要殺了他呢?如果我理解正确,在那之前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去做這件事,盡管你一直都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

    你昨天到達被害人在達呂街的公寓時,還沒有決定,難道不是嗎?因為你既沒有帶任何武器,也并不知道塞爾熱·尼古拉的手槍當時會在床頭桌上。

    我說得對不對?&rdquo &ldquo是這樣的。

    &rdquo &ldquo所以說,是從看到那把槍開始,你決定不再等待,決定馬上采取行動?&rdquo &ldquo不是。

    &rdquo &ldquo那是怎麼樣?&rdquo &ldquo我說不上來。

    &rdquo &ldquo等等。

    我要是沒猜錯,你是不是希望我們以為你瘋了?&rdquo &ldquo我沒有瘋。

    &rdquo &ldquo在你開槍的那一刻,你的神志完全正常?&rdquo &ldquo對。

    &rdquo &ldquo你完全知道你是要殺一個人,知道這是完完全全的犯罪?&rdquo &ldquo知道。

    &rdquo &ldquo我可不知道再怎麼往下問了。

    這就是你能告訴我的全部信息?&rdquo &ldquo我盡量回答您所有的問題了。

    我可以繼續回答。

    &rdquo &ldquo可你沒有回答我的關鍵問題。

    &rdquo 他就像一個很有教養的男孩,又說道: &ldquo請您原諒。

    &rdquo 他避開對方的視線,又低聲說: &ldquo我太餓了。

    &rdquo 他沒有猜錯對方的反應。

    這位老警察聽了他的話,皺緊了眉頭,瞪着他。

    是驚訝吧,還有不明所以。

    他看着居然還有本能需求的這麼個活物。

     &ldquo噢,是嘛,你倒還知道餓!&rdquo &ldquo是。

    &rdquo 警官站起來,焦躁地在方寸大點的辦公室内來回走動,看見那塊包裝紙已經撕開的巧克力,就給他扔過去,巧克力掉在他的膝蓋上。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内,他就坐在辦公桌前,再次審核着那幾張他打出的成果,用一支鉛筆在一些地方做了記号,還和早前做好的記錄進行了比較,那些記錄一定是他和巴黎通電話時聽寫下來的。

     &ldquo方便給我點水嗎?&rdquo看到對方手頭停了下來,鮑什問道。

     警官去走廊上給他拿水,那裡有一個飲水池。

    鮑什沒有适應雙手被手铐铐着,一半的水都倒在了褲子上。

     &ldquo謝謝。

    給您造成這麼多的麻煩,我很慚愧。

    &rdquo 警官背過身去,聳了聳肩,坐回打字機前。

    他好像有了決斷。

    這次,他要不帶任何感情,做一次真正的訊問。

     &ldquo你的名字是阿爾貝·鮑什,如果我這裡的資料正确,你今年二十七歲。

    &rdquo &ldquo是的,先生。

    &rdquo 巴黎的警察已經調查了他的情況。

    鮑什現在終于意識到,他們應該已經找過費爾南德了。

     &ldquo你出生在哪裡?&rdquo &ldquo蒙彼利埃。

    &rdquo &ldquo你的父親是做什麼的?&rdquo &ldquo他曾經是一家雜貨店的管事。

    後來在戰争中受了傷,回來時一條胳膊已經不行了。

    &rdquo 警官對這個顯然不感興趣。

     &ldquo他還活着?&rdquo &ldquo七年前去世了。

    &rdquo &ldquo你母親呢?&rdquo &ldquo還在。

    &rdquo &ldquo在巴黎?&rdquo &ldquo在勒格羅迪魯瓦,加爾大區。

    我們以前基本上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