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宿香亭張浩遇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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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讀書,蓋欲知禮别嫌。

    今君誦孔聖之書,何故習小人之态?若使女于去遲,父母先回,必詢究其所往,則女禍延及于君。

    豈可戀一時之樂,損終身之德?請君三思,恐成後悔!”浩不得已,快快複回宿香亭上,與山甫盡醉散去。

     自此之後,浩但當歌不語,對酒無歡,月下長籲,花前偷淚。

    俄而綠暗紅稀,春光将暮。

    浩一日獨步閑齋,反複思念。

    一段離愁,方恨無人可訴,忽有老尼惠寂自外而來,乃浩家香火院之尼也。

    浩禮畢,問曰:“吾師何來?寂曰:“專來傳達一信。

    ”浩問:“何人緻意于我?”寂移坐促席謂浩曰:“君東鄰李家女子莺鴛,再三申意。

    ”浩大驚,告寂曰:“甯有是事?吾師勿言!”寂曰:“此事何必自隐? 聽寂拜聞:李氏為寂門徒二十餘年,其家長幼相信。

    今日因往李氏誦經,知其女駕鴛染病,寂遂勸令勤服湯藥。

    駕屏去侍妾,私告寂曰:‘此病豈藥所能愈那?,寂再三詢其仔細,駕遂說及園中與君相見之事。

    又出羅中上詩,向寂言,‘此即君所作也。

    ’令我緻意于君,幸勿相忘,以圖後會。

    蓋駕與寂所言也,君何用隐諱那?”浩曰:“事實有之,非敢自隐,但慮傳揚假選,取笑裡間。

    今臼吾師既知,使浩如何而可?”寂曰:“早來既知此事,遂與莺父母說及茸親事。

    答雲:‘女兒尚幼,未能幹家。

    ’觀其意在二三年後,方始議親,更看君緣分如何?”言罷,起身謂浩曰:“小庵事冗,不及款話,如日後欲寄音信,但請垂谕。

    ”遂相别去。

    自此香閨密意,書幌②幽懷,皆托寂私傳。

     光陰迅速,倏忽之間,已經一載。

    節過清明,桃李飄零,牡丹半折。

    浩倚欄凝視,睹物思人,情緒轉添。

    久之,自思去歲此時,相逢花畔,今歲花又重開,工人難見。

    沉吟半晌,不若折花數枝,托惠寂寄駕駕同賞。

    遂召寂至,告曰:“今折得花數枝,煩吾師持往李氏,但雲吾師所獻。

    若見莺莺,作浩起居:去歲花開時,相見于西欄畔;今花又開,人猶間阻。

    相憶之心,言不可盡!願似葉如花,年年長得相見。

    ”寂曰:“此事易為,君可少待。

    ”遂持花去。

    逾時複來,浩迎問:“如何?” 寂于袖中取彩箋小柬,告浩曰:“莺莺寄君,切勿外啟!”寂乃辭去。

    浩啟封視之,曰:妾鴦鴦拜啟:相别經年,無日不懷思憶。

    前令乳母以親事白于父母,堅意不可。

    事須後圖,不可倉卒。

    願君無忘妄,妾必不負君!姻若不成,誓不他适。

    其他心事,詢寂可知。

    昨夜宴花前,衆皆歡笑,獨妾悲傷。

    偶成小詞,略訴心事,君讀之,可以見妾之意。

    讀畢毀之,切勿外洩!詞曰:紅疏綠密時暄,還是困人天。

    相思極處,凝睛月下,灑淚花前。

    誓約己知俱有願,奈目前兩處懸懸。

    駕鳳未偶,清宵最苦,月甚先圓? 浩覽畢,斂眉長歎,曰:“好事多磨,信非虛也!”展放案上,反複把玩,不忍釋手,感刻寸心,淚下如雨。

    又恐家人見疑,詢其所因,遂伏案掩面,偷聲潛位。

     良久,舉首起視,見日影下窗,瞑色已至,浩思适來書中言“心事詢寂可知”,今抱愁獨坐,不若詢訪惠寂,究其仔細,庶幾少解情懷。

    遂徐步出門,路過李氏之家,時夜色已闌,門戶皆閉。

    浩至此,想象茸鴛,心懷愛慕,步不能移,指李氏之門曰:“非插翅步雲,安能入此?”方徘徊未進,忽見旁有隙戶半開,左右寂無一人。

    浩大喜曰:“天賜此便,成我佳期!遠托惠寂,不如潛入其中,探間駕茸消息。

    ”浩為情愛所重,不顧禮法,蹑足而入。

    既到中堂,匿身回廊之下,左右顧盼,見:閩庭悄悄,深院沉沉。

    靜中聞風響叮瑪,暗裡見流螢聚散。

    更籌漸急,窗中風弄殘燈;夜色已闌,階下月移花影。

    香閨想在屏山後,遠似巫陽千萬重。

     浩至此,茫然不知所往。

    獨立久之,心中頓剩自思設若敗露,為之奈何?不惟身受苦楚,抑且砧辱祖宗,此事當款曲圖之。

    不期隙戶已閉,返轉回廊,方欲尋路複歸,忽聞室中有低低而唱者。

    浩思深院淨夜,何人獨歌?遂隐住側身,靜聽所唱之詞,乃《行香子》詞:雨後風微,綠暗紅希燕巢成、蝶繞殘枝。

    楊花,點點,永日遲遲。

    動離懷,牽 别恨,鶴塢啼。

    辜負佳期,虛度芳時,為甚褪盡羅衣?宿香亭下,紅芍欄西。

    當時情,今日恨,有誰知! 但覺如雛駕咯翠柳陰中,彩鳳鳴碧梧枝上。

    想是清夜無人,調韻轉美。

    浩審詞察意,若非鴛鴛,誰知宿香亭之約?但得一見其面,死亦無悔。

    方欲以指擊窗,詢問仔細,忽有人叱浩曰:“良士非媒不聘,女子無故不婚。

    今女按闆于窗中,小子逾牆到廳下,皆非善行,玷辱人倫。

    執詣有司,永作淫奔之戒。

    浩大驚退步,失腳堕于砌下。

    久之方醒,開目視之,乃伏案晝寝于書窗之下時日将哺矣。

     浩曰:“異哉夢也!何顯然如是?莫非有相見之期,故先垂吉兆告我?”方心緒擾擾未定,惠寂複來。

    浩訊其意。

    寂曰:“适來隻奉小柬而去,有一事偶忘告君。

    茸駕傳語,他家所居房後,乃君家之東牆也,高無數尺。

    其家初夏二十日,親皎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