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葉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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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正直是不是不正常,是不是變态呢?答案很肯定隻有一個字--“是”。

     不過從人類觀點看卻又是正常現象。

    人類不可能個個是正常人,當然也應該有不正常的人(何況很多所謂不正常隻不過以當時社會價值觀念評估,并非真理)。

     由此卻可引申出來一個看法--包括正常人和不正常人方算是完整“人類”。

     如果以個人來說,善與惡同時存在于一身方是完美的“人”。

     問題是你能不能抑惡揚善,從其中得到最佳協調而成為受尊敬的“善”人? 這兒要進一步引申的觀念便是說,世上一切事物(精神、物質都包括在内),總是有正反兩面,而評價則視乎正與反兩面調協的結果。

    例如陶正直能夠做到強者才做得到之事,但他表現卻很懦弱。

    但他究竟是強人抑弱者?當然我們必須看他如何協調自身的強弱才求得出結果。

     又例如當某甲極冷酷地全力精密計算怎樣一舉殺死一千個人,此時某甲無疑是最冷血的殺手,是惡人。

    但如果他此舉可以救一萬人,甚至十萬人性命,他卻又是最慈悲最有愛心的人。

    此處可以看出“冷酷”與“慈悲”的協調的結果。

     所以大緻可以認定,“價值”其實就是矛盾協調的結果。

     此所以耶稣基督從“愛自己”或“愛世人”的矛盾沖突中獲得舉世贊歎。

    佛家的“悲智雙連”則開辟無窮盡深遽清涼境界(慈悲是感情巅,智慧則是理智極點。

    誰能于同一刹那間既充滿最豐富最強烈感情,而又充滿最客觀最冷靜的理智?)上述境界皆是感情理智融洽諧協的極緻。

     雖然我們都向往、贊歎甚至追求這種既偉大而又平凡的境界--神性。

     然而我們卻因為邪惡氣質和獸欲而堕落--魔性,亦可簡直自稱為魔鬼。

     徘徊于冷酷及仁慈之間,徘徊于奸詐及正義之間,徘徊于上進及堕落之間,徘徊于智慧及愚昧之間。

    還有許多說之不盡,而這就是“人”。

     山凝之本來不願意談論這些形而上學的理論。

    但廣定和尚(假和尚,其實是毒教高手,小悟真的師父)以虛心态度問及,而看來他的思想很混亂很迷惑。

    加以廣定今晚帶走小悟真之後,将來恐怕不易再見,所以山凝之講得很詳細。

     現在舒适溫暖的房間内隻有山凝之和水柔波。

    雖然夜色剛剛降臨,但其實一轉眼就天亮--假如你明晨已訂下生死決戰約會的話。

     在銀燈下,水柔波看來又另有一種描寫不出的美态,她不必做作,不必搽脂抹粉,更不必學西施之捧心,但一颦一笑卻都美不可言。

     山凝之凝視她久久都不移開目光。

     當然,她也不時凝睇山凝之,但可有誰能知道她此刻除了擠滿芳心的柔情之外,還有什麼想法?他會不會想到明晨一戰,如果是山凝之敗北,竟是他濺血死于“悲魔之刀”下。

    那時她怎麼辦呢?跟随他殉情而死?抑是獨自隐入永無人知的深山孤獨地過活?又抑或是悲傷一段日子之後,心靈創痛被時間慢慢醫治複原,然後又碰到一個可以付予柔情的知已? 這些疑問自是沒有答案,必須讓事實來解答。

     水柔波美眸變得火光朦胧,然後汗珠終于沿着玉頰流下,流過那白皙嫩滑的皮膚時,好象能把那嬌嫩無比的臉龐沖出一道情淚之溝。

     兩顆淚珠掉落衣襟。

    當淚珠離開那桃花似的面頰,而又尚未落在衣襟上的刹那。

    山凝之看得一清二楚(普通人當然看不見),那兩顆小珠竟然跟“悲魔之刀”刀尖的淚形金剛鑽一模一樣。

     山凝之輕輕搖頭,他下意識地以這個動作想甩開“不祥”的預感。

     他絕不是迷信的人,亦絕無忌諱。

    因為凡是真正的佛教徒必定不迷信。

    例如禅宗有一位丹霞大師,為了破除膜拜偶像的迷信,居然拿木頭做的佛像劈開生火取暖。

    原因很簡單,“佛”本是在你心中,木偶隻不過是象征。

    所以敬之則可,迷之便大大不可了! 不過“預兆”卻是心錄的超物質的感應。

    隻不過有如你很熱就會面紅流汗冷則面青發抖一樣,是一種比事情早一點的征象而已,并非全屬“迷信”。

     山凝之仿佛看見把“悲魔之刀”刀尖伸到他面前,而他卻不知何故閃躲不開? 如果你是山凝之,你會對這一生死大事如何應付如何決定。

    不祥之預兆本身也有神秘力量,會使人大受影響,使人信心減弱! 山凝之和水柔波在燈下默默對坐。

    他們之間不必山盟海拆,不必提情道愛,一個凄然眼波,一抹溫柔微笑就足夠了…… 時間過得好快,忽然已經到了三更時分。

     這一夜雖然很漫長,卻因為很多事情而使人覺得并不漫長無聊。

     雷府大廳内燈燭高燃,明亮得連挂在牆上每幅價值連城的書畫,其中任何蠅頭小楷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紅木質料的古雅櫥櫃,疏落有緻地擺放一些裝飾玩物。

    既不使人覺得擠擁而無閑冷之感。

     人人都知道這個大廳内任何一件東西,即使是每個人坐的椅子,也必定貴重得使人伸出舌頭而收不回來。

     這些人是“血劍”嚴北、“刀王”蒲公望、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以及“大自在天醫”李繼華,當然還有主人“海龍王”雷傲候。

     隻有孟知秋、李繼華和雷傲候在燈下對酌。

    琥珀色的美酒盛在水晶杯,發出誘人的香色。

     嚴北、蒲公望兩人分别盤膝坐在兩張羅漢床上,相距隻有十步左右。

     他們内心中對于彼此唯一的敵手,同聚一堂又度過長夜,會有什麼感想呢? 當世之間,論“刀”當然是“刀王”蒲公望,論“劍”或者論“殺人”,“血劍”嚴北無人可比。

     但這兩個無雙高手一旦出手相拼,結果如何呢? 這個答案天下武林人都想知道。

    而雷傲候身為天下古今獨一的鑒賞專家,想法卻和常人有點不同。

     雷傲候并不在意嚴蒲二人之間誰勝誰敗。

    總之這兩大蓋世高手若是出手相拼,當然一定有一個人敗北。

     雷傲候最重要是“親眼”鑒賞他們拼鬥的過程。

    雷傲候相信隻有他這對眼睛,才可以真真正正看得出這場拼鬥的“精采”之處。

    他這個想法絕對沒有誇張自大。

    因為廳中所有的人(無一不是頂尖人物)都承認他的想法。

     所以如果嚴蒲二人拼鬥之時,雷傲候居然不在場鑒賞的話,無論是誰都不免大感遺憾。

     “血劍”嚴北忽然睜開眼睛,道:“雷傲候,現在三更了。

    ” 人人都望住嚴北,這個向來極不開口說話的人又道:“但呼延逐客卻仍然有點心神不定。

    莫非當此生死決戰前夕竟會感到緊張?” 雷傲候好象立刻全盤了解嚴北意思。

    歎口氣道:“不錯,已經快三更時分。

    如果呼延逐客仍然心神不定的話,原因當然是緊張。

    但是面對少林寺七大高手之一作殊死之戰,心中有點緊張并不稀奇。

    ” 嚴北道:“我一定要幫他這個忙。

    ” 那呼延逐客乃是“大江堂”三大香主之首,嚴北幫忙他自是合情合理之至。

     雷傲候又歎口氣,才道:“好吧,你說怎樣做,我派人去辦妥。

    ” 嚴北道:“找一個最美麗的女人給他吧。

    ” 沒有人覺得驚奇,這本是消除緊張最佳最自然的辦法(男女均同)。

    因此人人腦海中都出現同一張美得眩目的嬌靥! 雷傲候搖頭道:“最美麗的女人隻有水柔波當得起。

    但她和山凝之在一起。

    ” 嚴北道:“連你也沒有辦法?” 雷傲候搖搖頭,攤開雙手苦笑。

     嚴北道:“如果我和蒲兄一齊出馬又如何呢?” 孟知秋立刻嚴肅地道:“不可以。

    這種事情豈能用強?如果她不甘心情願,徒然使呼延逐客心情更亂。

    ” 他身為全國總捕頭,象這樣恃強違法之事當然不同意亦不能不作反對表示。

    不過他當然也知道嚴北蒲公望兩人聯手的話,天下的人加起來也阻擋不了他們。

     所以,他把問題的重心轉移到“效果”上。

    如果嚴北真要幫助呼延逐客,當然一定要考慮到這一點。

     “血劍”嚴北兩道目光冷銳如劍,筆直射着孟知秋。

     這個舉世無匹殺人專家說的話誰敢反對駁回?誰敢得罪暗殺道最偉大的殺手? 當然任何人都可以得罪他,如果決定不要性命的話。

     情勢必定十分嚴重緊張,因為本來溫暖如春的大廳内突然變得非常寒冷,空氣也好象凝結而沉重。

     “中流砥柱”孟知秋居然能擠出微笑,并且用這笑容迎接冷銳似劍的目光。

     他們本來就是死對頭,先天上絕不相容,不能并存于世。

     孟知秋親手捕殺的一流高手已經數不清了。

    連暗殺道中聲名比“血劍”嚴北更響亮,那來自東瀛的伊賀川,也剛剛伏法死于他天龍抓奇功下。

    但孟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