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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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直如發,春日佳氣多,五陵貴公子,雙雙鳴玉璇。

    ” 這是唐詩人儲光羲“洛陽道”之詩。

     史載洛陽人才倍出,文風特盛,隻洛陽一地之學館私塾就已達數百之多。

     其中最大的一所學館,要算“洛陽”城邊,“天津橋”南,“安樂窩”中的“安樂書館” “安樂窩”這地方不大,全村多邵氏裔孫,以邵氏為大戶。

     “安樂學館”,就在此村之西。

     三間大平房打通來用,挺大。

     這“安樂學館”,執教的老夫子,姓邵,名景逸,自号“安樂居士”,五十多歲年紀,像貌奇古而清-,雖然一部灰髯飄拂于胸,但看上去絕無一絲龍鐘老态。

     這位“安樂居士”自稱是邵康節多少世裔孫,其實也像,他既姓邵又複飽學,可以稱得上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胸羅之淵博,當代幾位大儒也自歎不如。

     邵居士在“安樂窩”執教已多年了,他不但文名遍傳,而且德高望重,洛陽百裡内皆尊稱一聲夫子而不名。

     也難怪,那三間大房子是他的私産,他并不靠執教為生,因為他分文不取,便是贽禮也拒不收受。

     更難得他有教無類,貴介王孫也好,販夫走卒也好,年輕的也好,年老的也好,凡是前來執弟子之禮求教的,他一概收納,絕不問出身來曆。

     雖然有教無類,但是,他也有一個條件,必須心性善良,否則他絕不讓進門,邵夫子眼光超人,他一眼便能看穿人。

     因之,士、農、工、商,盡管他的弟子品流極雜,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卻都是心性良佳一心向學之人。

     因之,慕名而來,不辭千裡的人多,不得其門而入,失望而歸的人也不少。

     因之,凡出自邵夫子門牆的,無一不是才學之士,無一不是人人挑拇指的品行端正之人。

     真可比美孔老夫子門下的諸賢。

     幾年下來,桃李滿天下,邵夫子之名也就越來越響亮,他在洛陽杏壇的地位,也就越來越崇高了。

     這一天,“安樂窩”裡來了一個人,看情形,這個人也是慕名而來,求列門牆的,你不看,他沒往别處走,直奔“安樂學館”麼? 他是這麼個人,一個像那些出身貧苦,慕名求教的人一樣,孤伶伶的一個人,沒有馬,沒有鮮明的服飾,沒有挑行李挑書箱的下人,甚至于連個書箱行囊也沒有,當真是兩手空空,孑然一身。

     隻有一襲破爛的青衫,罩在他那颀長的身軀上。

     像貌也不怎樣,黃黃的一張臉,像是大病初愈,是既平庸還帶着點俗氣,那不要緊,不能以貌取人,邵夫子是傳道、授業、解惑,而不是選美。

     你不見邵夫子的門下弟子,雅俗俊醜皆有麼? 這人年紀望之有三十來歲,那也不要緊,邵夫子的門下弟子中,連斑了兩鬓,垂着胡子的都有。

     總之,這個人是毫無奇特驚人之處。

     他算是沒有找錯了地方,錯非是有教無類的邵夫子,換個人誰肯收他這個弟子,誰肯讓他列入門牆? 這時候,正值晌午時分安樂學館裡靜悄悄的,既聽不見那子曰詩雲的朗朗書聲,也看不見一個人影。

     這位中年青衫客到了“安樂學館”門前,探頭探腦地往裡面看了看,想走去,卻又有點猶疑。

     就在這當口,一聲輕咳劃破寂靜,那東邊一間屋子的兩扇門,呀然而開,從屋子裡走出個白衣老者。

     老者長眉組眼,膽鼻方口,一部美須長垂至胸,那張氣色紅潤的臉上,似乎永遠挂着莊嚴肅穆。

     也許就因為這莊嚴肅穆,令人有高山仰止,不勝崇高,肅然起敬之感。

     他出了星,停身在門前數尺之處,背負着雙手,擡起那一雙流露蒼自然懾人威嚴的老眼,打量上了青衫客。

     于是,那位青衫客越發地倨促不安了,他似乎想進去請教一聲,但自願寒伧,驅散了他那原有的勇氣。

     怯怯地望了白衣老者一眼,頭一低,要走。

     适時,一聲輕咳,那白衣老者開了口,話聲也是那麼嚴肅,低沉之中挾着懾人之威:“年輕人,回來。

    ” 青衫客身形一震,沒敢動,擡起那雙膽怯時眼神,望了望白衣老者,憋了半天方始憋出一句:“老人家可是叫我?” 這敢情好,不知是楞,抑或是連個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白衣老者該笑而沒有笑,仍然嚴肅地道:“年輕人,此處除了你我之外,沒有第三個人。

    ” 青衫客當真是楞,他楞楞的說道:“老人家,我沒有走,您叫我有什麼……” 白衣老者截口說道:“你進來。

    ” 青衫客遲疑了一下,才應了一聲,邁步直趨白衣老者面前,近前舉手微拱,一付拘謹像地道:“老人家有什麼指教?” 白衣老者擡起老眼,上下打量了他半晌,道:“年輕人,你不是本村人?” 青衫客忙點頭說道:“是的,我不是本地人,是由江南來的。

    ” 白衣老者道:“你不遠千裡,來到這‘洛陽’‘安樂窩’,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