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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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七年大明萬曆二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丁醜,以災變,避正殿,減膳撤樂。

     ○右議政盧守愼呈病,卽允。

    上以災異,疑大臣非人故也。

    李珥謂左相樸淳曰:「災變如此,上心恐懼,無人不疑;無事不惑。

    吾欲上疏,極陳時事,因陳匡救之策。

    」淳止之曰:「恐犯天威,益緻不靖。

    」珥歎曰:「此時大臣,不自盡言,又欲止人之言乎?」李鐸、樸淳遂啓請勿遞守愼,從之。

     ○右副承旨李珥上萬言疏,極陳時弊及弭災、進德之說。

    其疏曰: 臣伏以,政貴知時;事要務實。

    爲政而不知時宜;當事而不務實功,雖聖賢相遇,治效不成矣。

    恭惟,殿下聰明英毅,好士愛民,內無音樂、酒色之娛;外絶馳騁、弋獵之好,古之人君,所以蠱心害德者,皆非殿下之所屑也。

    倚仗老成,擢用人望,旁招俊乂,仕路漸淸,優容直言,公議盛行,朝野顒顒,佇見至治,宜乎紀綱振肅,民生樂業。

    而以言其紀綱,則徇私滅公,猶昔也;號令不行,猶昔也;百僚怠官,猶昔也。

    以言其民生,則家無恒産,依舊也;流轉失所,依舊也;放僻爲惡,依舊也。

    臣嘗慨歎,竊欲深究其故,一達冕旒,而未得其會。

    昨者伏覩,殿下因天災,諭大臣之敎,則殿下亦大疑而深歎,願聞振救之策。

    此誠志士盡言之秋也,惜乎!大臣過於惶惑,辭不盡意也。

    夫災異之作,天意深遠,固難窺測,亦不過仁愛人君而已。

    歷觀古昔明王誼辟,可以有爲,而政或不修,則天必示譴而警動之。

    至於暴棄之君,與天相忘則反無災異。

    是故,無災之災,天下之至災也。

    今以殿下之明聖,居可爲之位;値可爲之時,而紀綱如是;民生如是,則皇天之付畀者,未塞其責矣。

    設使今者,景星日現;慶雲日興,殿下之危懼,尤無所自容矣。

    衆災疊現,日無虛度者,乃皇天仁愛之至也。

    殿下之矜惕脩省,其可少緩乎?雖然,不知時宜;不務實功,則危懼雖切,治效終邈,民生豈可保;天怒豈可弭乎?臣今罄竭一得,先陳沈痼之弊,後及振救之策。

    伏願殿下,虛心易氣,勿厭其煩文;勿怒其觸忤,以垂睿察焉。

    夫所謂時宜者,隨時變通,設法救民之謂也。

    程子論《易》曰:「知時識勢,學《易》之大方也,」又曰:「隨時變易,乃常道也。

    」蓋法因時制,時變則法不同。

    夫以舜繼堯,宜無所不同,而分九州爲十二;以禹繼舜,宜無所不同,而革十二爲九州,此豈聖人好爲變易哉?不過因時而已。

    是故,程子曰:「堯、舜、禹之相繼,其文章、氣象,亦自少異也。

    」降自夏、商,其間小變,不可枚擧,而以言其大者則夏人尙忠,忠弊,故救之以質;質弊,故救之以文;文弊不救然後,天下壞亂,入于強秦。

    秦以暴虐,焚《詩》《書》而亡;漢興,監其弊,尙寬德,崇經術。

    及其弊也,崇虛文、無實節,權移外戚,諛侫成風。

    世祖之興,褒崇節義,於是,士務名節,而其弊也,不知節之以禮,視死如歸,苦節不中。

    人皆厭之,而時無賢主出而救之,故苦節變爲魏、晉之曠蕩,尙浮虛、亡禮法。

    禮法旣亡,與夷狄無異,故五胡亂華,中原糜爛。

    亂極當治,故有貞觀之治,而救弊未盡其道,猶有夷狄之風。

    三綱不正,君不君、臣不臣,藩鎭不賓,權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亂。

    宋興,懲藩鎭之患,釋去兵權,收攬威柄,而眞宗以後,狃於昇平,紀綱漸弛,武略不競。

    仁宗雖極富庶,而頹靡之象,已著,當時大賢,皆思變通之策。

    直至神宗,値可變之會,奮有爲之志,而所信任者,王安石也。

    後仁義而先功利;違天人而促亂亡,反不如不變之爲愈也。

    馴緻大禍,變夏爲夷,他尙何說哉?上下數千年間,歷代治亂之跡,大槪如此。

    隨時善救者,隻見於三代而已,三代以後,救者固鮮,而亦未盡道焉。

    大抵隨時可變者,法制也;亘古今而不可變者,王道也,仁政也,三綱也,五常也。

    後世道術不明,不可變者,有時而遷改;可變者,有時而膠守,此所以治日常少;亂日常多者也。

    且以我東方言之,箕子八條,文獻無徵;鼎峙擾攘,政敎蔑聞;前朝五百,風雨晦冥。

    至于我朝,太祖啓運;世宗守成,始用《經濟六典》,至于成廟,刊行《大典》,厥後隨時立法,名以《續錄》。

    夫以聖承聖,宜無所不同,而或用《經濟六典》;或用《大典》,添之以《續錄》者,不過因時而已。

     當其時也,建白創制,人不爲怪,而法行不滯,民得蘇息。

    燕山荒亂,用度侈繁,變祖宗貢法,日以損下益上爲事。

    ?中廟反正,政當由舊,而初年當國者,隻是功臣之無識者而已。

    厥後己卯諸賢,稍欲有爲,而讒鋒所觸,血肉糜粉,繼以乙巳之禍,慘於己卯。

    自是士林狼顧脅息,以苟活爲幸,不敢以國事爲言。

    而惟是權奸之輩,放心肆意,利於己者,以爲舊法而遵守;妨於私者,以爲新法而革罷,要其所歸,不過剝民自肥而已。

    至於國勢之日蹙;邦本之日斲,孰有一毫動念者哉?幸値聖明存心學問,垂念民生,可以因時設法,匡濟一世。

    而自上虞邯鄲之步,少更張之慮,而爲臣者論人,則恐有安石之患;自愛則恐有己卯之敗,莫敢以更張爲說。

    試言今日之政,則貢案守燕山虐民之法;銓選遵權奸請托之規。

    先文藝、後德行,而行尊者,終屈於小官;重門閥、薄賢才,而族寒者,不展其器能。

    承旨不入稟于禦內,近臣疎,而宦官親,侍從不參預於廷議,儒臣輕,而俗論重。

    不久一官,以歷敭淸顯爲榮;不分職事,以專委曹司爲務。

    弊習、謬規,難以縷陳,而不始于己卯,必成于乙巳。

    而今之議者,擬以祖宗之法,不敢開更張之論,此所謂不知時宜者也。

    大抵雖聖王立法,若無賢孫有以變通,則終必有弊。

    故周公,大聖也,治魯而不能振後日寢微之勢;太公,大賢也,治齊而不能遏後日簒弑之萠。

    若使齊、魯賢孫,善遵遺意,不拘於法,則寧有衰亂之禍哉?我國祖宗立法之初,固極周詳,而年垂二百,時變事易,不無弊端,猶可變通,況後日謬規,汲汲改革,當如救焚拯溺者乎?《傳》曰:「窮則變,變則通。

    」伏願殿下,留念思所以變通焉。

    所謂實功者,作事有誠,不務空言之謂也。

    子思子曰:「不誠,無物」孟子曰:「至誠,未有不動者也。

    」苟有實功,豈無實效哉?今之治效靡臻,由無實功,而所可憂者有七。

    上下無交孚之實,一可憂也;臣隣無任事之實,二可憂也;經筵無成就之實,三可憂也;招賢無收用之實;四可憂也;遇災無應天之實,五可憂也;群策無救民之實,六可憂也;人心無向善之實,七可憂也。

    上下無交孚之實者,何謂也?君臣交際,猶天地之相遇也。

    在《易》《姤》之彖曰:「天地相遇,品物鹹章也。

    」程子之傳曰:「天地不相遇,則萬物不生;君臣不相遇,則政治不興;聖賢不相遇,則道德不亨;事物不相遇,則功用不成。

    」是故,明良相遇,肝膽相通,密如父子;合如符契,骨肉之親,不能間;鑠金之口,無所容,然後言行策用,庶績以成。

    三代聖王,皆由是道,未有君臣不相深信,而能成治效者也。

    竊伏惟念,殿下明睿有餘,而執德不弘;好善非淺,而多疑未祛。

    是故,群臣務建白者,疑其過越;尙氣節者,疑其矯激,得衆譽則疑其有黨;斥罪過則疑其傾陷。

    加以發號之際,辭氣抑揚,好惡靡定。

    至於頃日之敎有曰:「大言競進,喜行無前之事,宜乎風淳政擧,」斯敎一出,群惑彌增。

    古人有言曰:「言善非難,行善爲難。

    」邵雍曰:「治世尙德,亂世尙言。

    」古今天下,安有大言競進,而能使風淳政擧者乎?且殿下以大言爲是耶?爲非耶?如其是耶,則其所謂大言者,不過引君當道,期臻至治而已。

    殿下當採用之不暇,不當以競進爲譏諷也。

    有言而不用,則雖美,而無益。

    故子思爲臣,而魯繆之削弱滋甚;孟子爲卿,而齊宣之王業不興。

    況今進言者,旣非思孟,而採用之實,蔑聞者乎?何怪乎時事之不治哉?如其非也,則此乃造言生事之流也。

    殿下當抑浮躁、務敦實,以安朝廷;以鎭人心,不當以大言爲美事也。

    嗚呼!以讜論尤其競進,則士氣沮,而邪徑開;以浮躁美其大言,則虛僞長,而實德喪。

    殿下必居一於此矣,抑未知殿下實無深意,而言辭偶失者乎。

    殿下於群臣,深信有所不足。

    故群臣亦不知聖意之所在,每於聖敎之下,一言異常,則莫不駭目怵心,常若臨不測之淵。

    昨者大臣之承召也,隻是一味惶恐而已,無一策可以回天心、救世道者。

     若使大臣全無識見,則已矣,如有所見,則豈非預憂殿下之不傾四聰也哉?至於出一郞官;補一殘邑,聖心憂民,未必有他,亦非異事。

    而朝士之有善名者,鹹懷不自安之心,豈非殿下之誠,未能素孚而然乎?古之聖王,處心行事,如靑天白日,萬物鹹覩,至於蚩蚩下民,亦莫不洞知上意。

    故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

    今者近密之臣,尙未曉聖心,況他人乎?昔者?中廟之於趙光祖也,可謂『聖賢相遇』矣,而陰邪忽入左腹,如明鏡蔽于塵垢,晝而唯諾於一榻之前;夜而墜落於千仞之壑。

    今之士林,傷弓甫耳,餘惴尙存。

    小臣常以淺見爲說曰:「?中廟固是聖主,而過於虛受,君子之言雖易進,而小人之讒亦易入矣。

    今上則不然,察言必詳,傾聽不苟,君子雖悶悶難契,小人亦不敢罔以非道矣。

    聖明之代,必無士林之禍,但恐民窮國蹙,變通無策,終有土崩之勢耳。

    」今之士類,能信臣言者,有幾人乎?君臣交際,誠信未孚,而能保治平者,自古及今,未之聞也。

    此其可憂者一也。

    臣隣無任事之實者,何謂也?設官分職,各有所司,三公摠統機宜;六卿分理庶務;侍從有論思之責;臺諫受耳目之寄,下至庶司小官,莫不各有其任。

    監司宣化于外;節帥領督于邊,守令分憂;鎭將監戍,亦莫不各有其職。

    今者三公,固是人望所屬,而亦不敢建白施設,徒能恭愼畏忌而已,殊無經濟邦國,挽回世道之望,他又何責焉?大官悠悠於上,惟瞻前顧後是務;小官泛泛於下,惟相時射利爲事。

    紀綱專委之臺閣,而不過摘抉一二奸細以塞責;銓選專出於請托,而不過安排一二名士以托公,以至庶司之官,漫不知所掌何事,惟知積日累朔以求遷。

    大小之官,豈無一二奉公忘私者哉?隻是形單勢弱,不能有所裨益。

    監司巡遊自娛,以廚傳豐約;文書工拙爲殿最,能明黜陟者,有幾人乎?節帥嚴刑以自威,剝割以自奉,撫綏、精練,兩失其榮,能不辱閫外之寄者,有幾人乎?守令隻知斂民以自利;行媚以幹譽,能以字牧爲心者,屈指甚鮮。

    鎭將先問軍卒之幾何,以計綿布之多少而已,能以防備爲虞者,絶無幸有。

    惟是胥吏之輩,投間抵隙,執其機要,生民膏血,殆盡於胥吏之手矣。

    至於籍兵,最是大事,而賄賂交於路,僞券亂其眞,村民欲餽以牛,色吏必求緜布,以牛易布,牛價頓賤。

    京外皆然,衆口沸騰,況於他事乎?曺植嘗曰:「我國以胥吏而亡。

    」此言雖過,亦有理焉。

    此由群臣不任事之過也。

    官各稱職,則安有以胥吏亡國者乎?今若以爲,所任非人,而欲易之則一時人物不過如此,賢才難以猝辦,以爲刑法不嚴,而欲重之則法重而奸益滋,且嚴法,非救弊之策也。

    以爲無可奈何,而置之則百弊日增;庶績日敗;民生日困,而亂亡必隨。

    此其可憂者二也。

    經筵無成就之實者,何謂也?古者,設三公之官,師,道之敎訓;傅,傅之德義;保,保其身體。

    此法旣廢,師、傅、保之責,專在於經筵。

    故程子曰:「君德成就,責經筵。

    」經筵之設,非爲臨文講讀,不失章句而已,將以解惑而明道也;將以納誨而進德也;將以論政而制治也。

    故祖宗於經筵官,待之有禮;親之有恩,如家人父子,情意洞澈焉。

     今之侍臣,學問多缺,誠懇多之,或難於入侍,至有規避者矣。

    雖然,豈無懷誠抱懇,願親聖明者哉?近者經筵不頻,接見固疎,而禮貌嚴肅,辭氣罔舒,酬答甚罕,講問不詳,政要時弊,未嘗咨詢。

    間有一二講官,勸勉聖學,則亦泛然俯聽而已,殊無體驗踐履之實。

    罷筵之後,大內深邃,瞻仰徒勤,而殿下左右,隻有宦寺、宮妾而已,未知殿下燕居之時,所覽者何書;所做者何事;所聞者何語耶。

    近臣尙不能知,況外臣乎?孟子,亞聖也。

    齊王之尊敬,亦至矣,尙有一曝十寒之歎。

    況今侍臣,有愧古人,而疎外若是者乎?此其可憂者三也。

    招賢無收用之實者,何謂也?古之帝王至誠求賢,如恐不及,或感於夢寐;或遇於漁釣者,非特賢其人,示其褒奬而已,將與之共天位,使之食天祿,俾施澤於蒼生。

    故詢之以輿議;察之以接言;試之以行事,果知其爲賢,則近其人,而用其計,使行其道焉。

    夫是之謂,王公之尊賢者也。

    今殿下愛士求賢,視古無愧,幽貞隱德,揚仄殆盡,盛美之典,近古所罕。

    第以論薦之際,泛言某人可用而已,行跡之詳,未嘗陳達。

    有司旣失其宜矣,自上亦不曾親見其人,察其賢否,但依例爵之而已。

    夫修身篤行,非以有求也,山林之間,豈無不屑爵祿者哉?士之出處,固非一端,有不卑小官者;有韞櫝不售者。

    殿下之招賢,隻命以爵祿而已,殊無接見、察試、擢用,行道之實,故今日以薦擧就職者,或有爲親而屈者;或有爲貧而仕者;或有隻爲謝恩而來者,未嘗聞一人爲行道而出者也。

    求賢最是美事,而其歸不過虛文,則治道何由可成?此其可憂者四也。

    遇災無應天之實者,何謂也?皇天之於人君,若父母之於子也。

    父母怒其子,發諸辭色則子雖無過,必倍加齊慄,承顔順旨,必得父母之底豫,乃安於心,況有過者?尤當引咎哀謝,革心改行,起敬起孝,必得父母愉悅之色可也,不當但懷危懼,拱手閉戶而已也。

    帝王之遭天變,亦如是焉,反躬自省,周察疵政,身無愆矣;政無闕矣,亦當益加修勉,欽若不已,未嘗以無過自恕也,況於身有愆,而政有闕者乎?必也求言,以廣知見;進賢,以助不逮,省民以勤撫摩;革弊以興政治,必務所以補前過、回天怒可也,不當遑遑無策,若有過之子,拱手閉戶,以俟父母之怒自息也。

    頃年以來,尋常有災,人皆狃習,不知可懼,隻緣白虹貫日之變,極是陰慘,故睿念驚惕,倍加祇畏,無乃回亂做治之幾,闖發於今日乎?因此幾會,別無修治之擧者何耶?夫避殿減膳,畏災之文也,末也;進德修政,畏災之實也,本也。

    文與末,固不可廢也,實與本,今何事耶?此其可憂者五也。

    群策無救民之實者,何謂也?法久弊生,害歸於民,設策矯弊,所以利民也。

    聖敎有曰:「君依於國,國依於民,設百官,分庶職,隻爲民生而已。

    民旣擾蕩,則國將何賴焉?」臣伏讀再三,不覺感激流涕。

    大哉,王言!一哉,王心!此眞安庶民、回天怒之一大機也。

    三代以後,能知君臣之職,隻爲民生者,有幾君乎?但徒善非法,不推;徒法非善,不行。

    殿下愛民之心固是如此,而愛民之政,猶有未擧。

    群下之獻策者,隻齊其末,不揣其本,故聽之若美,行之無實。

    今日進一計,請除無名之稅,而列邑之科斂自若;明日建一議,請均田戶之役,而豪右之逭賦猶舊。

    減選上,將以蘇復公賤,而偏受其苦者,流離如昔;禁防納,將以不費民財,而誅求其賂者,刁蹬愈甚。

    劾罷貪吏,則繼之者,未必愈於前人,徒貽迎送之弊;請擇邊將,則望重者,未必愈於新進,反無忌憚之念。

    其他良號之下;美令之頒,非一非再,而州縣隻傳數行書劄而已,村民不知其爲某事也。

     夫是之故,君子之進、議論之正,與夫民生邈不相關,但曰,某人官高顯榮,可羨而已,未嘗聞某人被用,其澤及民雲爾。

    善言之無效,果如是則雖使朱、汲滿朝,讜論盈耳,何補於民窮財盡,而四境渙散者哉?惟是議論一失,則乃能害及生民,無所遲滯焉,嗚呼,怪哉!古今所未聞也。

    譬如萬間大廈,久不修理,大而樑棟;小而椽桷,莫不腐朽,支撐牽補,僅僅度日,欲修其東,則西掣而傾;欲改其南,則北撓而壞,衆工環視,無所措手。

    置而不修,則腐朽日甚,將至顚覆,今日之勢,何以異此?此其可憂者六也。

    人心無向善之實者,何謂也?敎化不明,民散久矣。

    秉彜雖存,晦蝕殆甚。

    聖明臨禦之初,人心聳然,頗有向善之念。

    若於此時,聖德日進,治化日昇,則今日之人心,豈止於此哉?第緣初年大臣,輔導失宜,誤殿下以淺近之規;納民生於卑汚之域。

    間以本明之心,發爲公論,而淸議尙弱,俗見猶痼,其聞善言、見善人也,或有爲人而歆羨者;或有外悅而中忌者;或有顯指而非笑者,中心好之者絶鮮矣。

    是故,良實少而虛僞盛,在縲絏而被衆救者,未必無罪;爲守令而獲衆譽者,未必有績。

    館薦,本求學行,而設酒饌而誘多士者;或有之;裡選,本求端良,而棄行檢而昧廉恥者,或與焉。

    若使秉銓之人,又從而不擇焉,則淸獨混淆、賢愚雜糅,弊將難救。

    乃若下民飢寒切身,本心都喪,父子兄弟,尙如路人,他又何說?綱常不能維持;刑政不能檢制,由今之道,無變今之習,雖聖賢在上,施敎無地。

    廣擧鄕約,雖是美事,臣愚竊恐以今之習,徑行鄕約,亦無成俗之效焉。

    此其可憂者七也。

    凡此七憂,爲今世之沈痼,紀綱之頹、民生之困,職此之由。

    七憂未除,則雖聖心勞瘁於上;淸議馳騁於下,亦無保國安民之效矣。

    自古以來,人君失德,自取敗亡者,理勢然也,無足恨者。

    今日聖明,有何失德,而國勢如此其岌岌乎?臣雖多病才疎,自知無補,而區區血誠,不後恒人。

    入瞻重瞳,英姿洞澈,睿議明斷,而出顧四方,殿屎愁苦,蹙蹙靡騁,未嘗不深怪永歎,焦心隕涕也。

    嗚呼!病至膏肓,神醫尙可救;國至垂亡,明王尙可興。

    當今朝廷尙靖,權孽屛跡,四封尙完,外釁不作,及今猶可有爲也,稍緩則後時而無及矣。

    孟子曰:「國家閑暇,及是時,修其政刑。

    」伏願殿下,留念,思所以振起焉。

     今進修己、安民之要,爲祈天永命之術。

    修己爲綱者,其目有四。

    一曰、奮聖志,期回三代之盛;二曰、勉聖學,克盡誠正之功;三曰、去偏私,以恢至公之量;四曰、親賢士,以資啓沃之益。

    安民爲綱者,其目有五,一曰、開誠心,以得群下之情;二曰、改貢案,以除暴斂之害;三曰、崇節儉,以革奢侈之風;四曰、變選上,以救公賤之苦;五曰、改軍政,以固內外之防。

    所謂奮聖志,期回三代之盛者,昔者成覵謂齊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彼謂聖賢也。

    夫以景公之資,奮勵自強,則可與聖賢同歸,故成覵雲然。

    孟子於梁惠、齊宣,非王道不言;非仁政不勸。

    夫以梁惠、齊宣之質,苟能實行王道,實施仁政,則亦可與三王比肩,故孟子雲然。

    此豈好爲大言,不度實效者哉?伏覩,殿下資質甚美,仁足以保民;明足以辨奸;武足以斷制。

    而惟是作聖之志不立;求治之誠不篤,以先王爲不可企及,而退托自小,迄無振發之念,未知殿下,何所見而然歟?夫所謂志大才疎,以敗事績者,不務修己,妄擧難行之政;不度強弱,妄挑難禦之敵之謂也。

    若其修己有實功;安民有實心,則可以求賢而共治;可以革弊而救時,此豈志大敗事者乎?程子嘗曰:「爲國而至於祈天永命;養形而至於長生;學而至於聖人。

    」此三事,分明人力可以勝造化,自是人不爲耳。

    「信乎斯言。

    自古未聞實用其功,而不見實效者也。

    今世之人,不彊於爲善者,隻是心志爲他物所移耳,政敎風俗,有以使之也。

    敎化不明,人欲無窮,志乎富貴;志乎嗜慾;志乎避患。

    爲學則道與時乖,故志富貴者,遠避焉;爲學則閑邪窒慾,故志嗜慾者,退縮焉;爲學則毀謗必興,故志避患者,求免焉,此豈非政敎、風俗,有以使之乎?殿下則不然,富貴已極而志道者,豈非所以長守富貴者乎?嗜慾必淡而所欲,豈不在於安社稷、壽國脈乎?禍患可虞而防患,豈不在於修一身、靖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