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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難的時候,你若不儉省還行嗎?”他沒有一天忘記了這個念頭。

     他為了儉省,他不到外邊去吃,飯館的飯無論怎樣便宜,也沒有自己動手在家裡做更便宜。

     他買了炭爐、小鐵鍋、鍋鏟之類,就開了夥了,開初是在廚房裡做,過幾天,他發現油也有人偷着用;醬油擺在那裡,頭一天還是半瓶,第二于就剩小半瓶了;炭也似乎有人拿着用,不然用不了這麼快。

    因為上海的廚房是公用的,公用的廚房人家多,自然靠不住。

    恰巧有一回他真正看見了,房東的娘姨倒了他的油,炒雞蛋。

     于是他就把爐子搬到自己屋裡來了,就在床頭上開了夥,油、鹽、醋、醬油……桌子底下、床底下,都擺滿了瓶子、瓶子,罐子、罐子。

    四五天之前炒的辣椒醬放茶杯中忘記了,馬伯樂拿在手裡一看,都生了綠茸茸的毛。

    拿到鼻子上一嗅,發着一種怪味。

    他想這實在可惜的,可吃又吃不得,他看了半天很可惜的,用筷子把它挖出來,挖出來,挖在一張破報紙上丢掉了。

    那個被挖出辣椒醬來的杯子,沒有去洗,就裝上辣椒油了。

    在燈光之下,也看不見這杯子是不大幹靜的的,因為是用揩布過了的。

    揩過了的,也就算了,将來逃起來,還不如現在呢! 所以馬伯樂燒飯的小白鍋,永久不用洗,午飯吃完了,把鍋蓋一蓋,到晚上做飯的時候,把鍋子拿過來,用鍋鏟嘁喳咔喳地刮了一陣,刮完了就倒上新米,又做飯去了。

    第二天晌午做飯時也是照樣地刮。

    鍋子外邊,就省事了,他連刮也不刮,一任其自然。

    所以每次燒飯的白沫,越積越厚,緻使鍋子慢慢地大起來了。

     馬伯樂的筷子越用越細,他切菜的那塊闆越用越簿,因為他都不去洗,而一律刮之的緣故。

    小鐵鍋也是越刮越簿,不過裡邊簿,外邊厚,看不出來就是了。

    而真正無增無減的要算吃飯的飯碗。

    雖然也每天同樣地刮,可到底沒能看出什麼或大或小的現象來,仍和買來的時候沒有什麼差别,還在保持原狀。

     其餘的,不但吃飯的用具,就連枕頭、被子、鞋襪,也都變了樣。

    因為不管什麼他都不用水洗,一律用刮的辦法。

    久了,不管什麼東西都要髒的,髒了他就拿過來刮,鍋、碗、筷子是用刀刮,衣裳、帽子是用指甲刮,襪子也是用指甲刮。

    鞋是用木片刮。

    天下了雨,進屋時他就拿小木片刮,就把鞋邊上的泥刮幹淨了。

    天一晴,看着鞋子又不十分幹淨,于是用木片再刮一回。

    自然久不刷油,隻是刮,黑皮鞋就有點像挂着白霜似的,一塊塊地在鞋上起了雲彩。

    這個馬伯樂并不以為然,沒放在心上。

    他走在街上仍是堂堂正正的,大大方方的,并沒有因此而生起一些些羞怯的感覺。

    卻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