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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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了兩杯開水。

    這一次從屋裡出來時,她沒有輕腳蹑步,而是走得松軟踢踏。

    當她的腳步聲驚醒他對自然和夜色貪婪的美夢時,他扭過頭來,看見她已經到了近前,正在菜畦上放着那兩杯開水和餅幹。

    他想起了他的職責。

    想起來她還在樓裡等着他的燒飯。

    他有些内疚地從菜地坐起來,輕聲叫了一聲劉姐,說我一出來就給忘了呢,說你想咋樣罰我就咋樣罰我吧。

    說沒想到這夜裡月亮會這麼的好,天也不冷不熱,涼快得沒法兒說。

     沒有接他的話,沒有在臉上顯出不悅來。

    她臉上的平靜就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樣。

    不消說,在他不在樓裡的時間裡,她已經把自己的身子重新打理了一遍,洗了澡,梳了頭,還在身上擦了那時候隻有極少數人才能從上海買到的女人們專用的爽身粉。

    她從那樓裡走出來,似乎就已經告别了那驚心動魄的七天七夜。

    似乎那段他們平等、恩愛的日子已經臨近尾聲。

    她還是師長的女人,楊州城裡長成的漂亮姑娘,這個軍營、乃至這座城市最為成熟、動人的少婦。

    盡管她隻穿了一條短褲,但已經和那個七天七夜不穿衣服,赤身裸體與他性狂瘋愛的女人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她後天的高貴,先天的動人,都已經協調起來,都已經成為她身上不可分割的一個部分。

    她沒有說話,到白菜地的中央,很快把還沒最後長成的白菜撥了十幾棵,扔在一邊,把涼席拿來鋪上,又把餅幹和兩杯開水端來擺在中央,這才望着他說,小吳,你過來,先吃些餅幹,我有話要給你說。

     他驚奇她身上那不易覺察的變化,比如說話的語調,而不是她穿的粉紅的短褲,戴的乳白的繡花乳罩。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忽然間,他在她面前變得有些膽怯起來,不知是怕她,還是害怕那發生過的什麼事情。

    他望着那先自坐在涼席上的她,想要問她什麼,卻因為某種膽怯和驚恐而沒說出一句話來。

     她平靜地看了看他,像一個老師在看一個将要放假回家的學生,又問他說,小吳,你在這兒呆着,聽沒聽到電話的鈴聲? 他朝她搖了一下頭。

     她便極其平靜地說,師長的學習提前結束了,明天就要回來,這是你和我在一塊兒的最後一夜了。

     她的話說得不輕不重,語調裡的真誠和悲傷,雖不是十二分的濃重,卻也使吳大旺能夠清晰地感受和體會。

    直到這時候,月亮已經東移得距軍營有了百米百裡,遠近無法算計,寒涼也已漸漸濃烈地在菜園中悄然降臨,連劉蓮嫩白的肌膚上都有了薄薄的淺綠淡青,肩頭、胳膊上都已生出一層雞皮疙瘩來,他似乎還沒有明白劉蓮的話的真正含義,隻是覺得天是真正涼了,他要和她一樣在身上穿一件衣服該多好。

    想到衣服時,他身上不合時宜地打了一個寒顫,她就母親樣把他攔在懷裡,說你明天回去看看老婆、孩子,在家多住些日子,由我給你請假,沒有你們連隊去信、去電報,你在家裡住着不要回來。

    然後又問他說,小吳,坐過卧鋪沒有?天亮我就打電話讓人去給你訂卧鋪票;上午十點,你到火車站門口,那兒會有人等着給你送一張卧鋪票,還有開好的軍人通行證。

    說完這話時,菜地裡濃郁的菜香和黃土在潮濕中的濃郁的土腥味,伴着一聲晨早的鳥叫,從他們身後傳了過來。

    天是真的涼了,吳大旺在她的懷裡又打了一連串的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