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大學

關燈
至于同大多數的同學,我跟他們合不來完全是由于不同的原因。

    我一感到某位同學對我發生好感,我就立刻向他表示,我在伊萬·伊萬内奇公爵家用過飯,我有自用馬車。

    我說這一切,無非是要從最有利的方面炫耀一下,使同學們因此更喜歡我;但是恰好相反,幾乎每一次,由于我說出伊萬·伊萬内奇公爵是我的親戚和我有自用馬車,同學們就突然變得對我傲慢而冷淡了。

     我們中間有一個公費生奧佩羅夫,他是一個謙虛的青年,很有才能,非常用功,他把手伸出來總像伸一塊木闆一樣,手指一點不彎曲,動也不動,因此有些愛開玩笑的同學在同他握手時,常常也那樣伸出手去,并且管這叫&ldquo木闆&rdquo式的握手。

    我差不多總坐在他身邊,時常和他交談。

    由于奧佩羅夫對教授們所發表的自由看法,我特别喜歡他。

    他十分清楚而确切地闡明每個教授講課的優缺點,甚至有時還嘲笑他們。

    他的小嘴用平靜的聲調說出來的話,對我起了特别奇怪和驚人的影響。

    雖然如此,他仍然毫無例外地把所有的講義都仔仔細細用他那娟秀的筆迹記錄下來。

    我們已經開始接近起來,決定一起溫習功課,當我靠着他坐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他那小小的灰色近視眼已經開始愉快地望着我了。

    但是有一次談話中,我覺得必須向他說明,我母親臨死時,曾要求我父親不要把我們送進任何公費學校,而且我開始相信,所有的公費生,縱然博學多識,但是在我看來,他們&hellip&hellip完全不像樣子,我結結巴巴地說,cenesontpasdesgenscommeilfaut,[65]并且感到不知怎地臉紅了。

    奧佩羅夫什麼也沒有對我講,但是以後上課時,他就不先跟我打招呼,不把他的&ldquo木闆&rdquo伸給我,不交談了,當我坐到座位上去的時候,他就把頭扭向一邊,緊貼在練習本上,離它有一指遠,假裝看筆記的樣子。

    奧佩羅夫毫無來由的冷淡使我驚奇。

    但是,我認為pourunjeunehommedebonnemaison[66],巴結奧佩羅夫這樣的公費生是有失體面的,于是我就不理他了,雖然坦白地說,他的冷淡使我傷心。

    有一次我比他來得早些,因為是大家敬愛的一位教授講課,不常來聽課的學生們也都來了,所有的座位都坐滿了,我占了奧佩羅夫的位子,把筆記本放到桌上,就出去了。

    回到教室一看,我的筆記本已經被挪到後面的凳子上,而奧佩羅夫坐在我占的位子上。

    我告訴他,我原來是把筆記本放在那兒的。

     &ldquo我不知道。

    &rdquo他回答說,突然間面紅耳赤,望也不望我一眼。

     &ldquo我告訴你,我是把筆記本放在這兒的,&rdquo我說,故意發火,想用我的勇敢氣概吓唬他,&ldquo大家都看見的。

    &rdquo我環顧了一下别的學生們,補充說;但是,雖然有好多人好奇地望着我,卻沒有一個應聲。

     &ldquo這兒的位子不是包下來的,誰先來誰就坐。

    &rdquo奧佩羅夫說,他很生氣地在座位上坐正,用憤怒的眼光掃了我一眼。

     &ldquo這說明您是個沒有禮貌的人。

    &rdquo我說。

     奧佩羅夫好像嘟囔了句什麼,他甚至好像嘟囔說:&ldquo你是個蠢小子。

    &rdquo但是我一點也沒有聽清楚。

    況且,我就是聽清楚又有什麼用呢?不過像manants[67]一樣吵嘴罷了(我很愛manant這個詞,我用它回答和解決了許多複雜的問題)。

    也許我還會再說幾句,但是這時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身穿藍色燕尾服的教授行了個禮,匆匆地走上了講台。

     可是考試以前,當我需要筆記本的時候,奧佩羅夫記着他的諾言,把自己的筆記本借給我,而且邀我一同溫習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