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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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在世人面前作出違反傳統的事倒也不困難。

    相反地,他還會為此洋洋自得。

    他既可以标榜自己的勇氣又不緻冒什麼風險。

    但是我總覺得事事要邀獲别人批準,或許是文明人類最根深蒂固的一種天性。

    一個标新立異的女人一旦冒犯了禮規,招緻了唇槍舌劍的物議,再沒有誰會象她那樣飛快地跑去尋找尊嚴體面的庇護了。

    那些告訴我他們毫不在乎别人對他們的看法的人,我是絕不相信的。

    這隻不過是一種無知的虛張聲勢。

    他們的意思是:他們相信别人根本不會發現自己的微疵小瑕,因此更不怕别人對這些小過失加以譴責了。

     但是這裡卻有一個真正不計較别人如何看待他的人,因而傳統禮規對他一點也奈何不得。

    他象是一個身上塗了油的角力者,你根本抓不住他。

    這就給了他一種自由,叫你感到火冒三丈。

    我還記得我對他說: “你聽我說,如果每個人都照你這樣,地球就運轉不下去了。

    ” “你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太蠢了。

    并不是每個人都要象我這樣的。

    絕大多數人對于他們做的那些平平常常的事是心滿意足的。

    ” 我想挖苦他一句。

     “有一句格言你顯然并不相信:凡人立身行事,務使每一行為堪為萬人楷模。

    ” “我從來沒聽說過,但這是胡說八道。

    ” “你不知道,這是康德說的。

    ” “随便是誰說的,反正是胡說八道。

    ” 對于這樣一個人,想要訴諸他的良心也是毫無效果的。

    這就象不借助鏡子而想看到自己的反影一樣。

    我把良心看作是一個人心靈中的衛兵,社會為要存在下去制訂出的一套禮規全靠它來監督執行。

    良心是我們每人心頭的崗哨,它在那裡值勤站崗,監視着我們别做出違法的事情來。

    它是安插在自我的中心堡壘中的暗探。

    因為人們過于看重别人對他的意見,過于害怕輿論對他的指責,結果自己把敵人引進大門裡來;于是它就在那裡監視着,高度警覺地衛護着它主人的利益,一個人隻要有半分離開大溜兒的想法,就馬上受到它嚴厲苛責。

    它逼迫着每一個人把社會利益置于個人之上。

    它是把個人拘系于整體的一條牢固的鍊條。

    人們說服自己,相信某種利益大于個人利益,甘心為它效勞,結果淪為這個主子的奴隸。

    他把他高舉到榮譽的寶座上。

    最後,正如同宮廷裡的弄臣贊頌皇帝按在他肩頭的禦杖一樣,他也為自己有着敏感的良心而異常驕傲。

    到了這一地步,對那些不肯受良心約束的人,他就會覺得怎樣責罵也不過分,因為他已經是社會的一名成員,他知道得很清楚,絕對沒有力量造自己的反了。

    當我看到思特裡克蘭德對他的行為肯定會引起的斥責真的無動于衷的時候,我就象見到一個奇異的怪物一樣,吓得毛骨悚然,趕快縮了回去。

     那天晚上在我向他告别的時候,他最後對我說的話是: “告訴阿美,到這兒來找我是沒有用的。

    反正我要搬家了,她是不會找到我的。

    ” “我的看法是,她擺脫開你未嘗不是件好事,”我說。

     “親愛的朋友,我就希望你能夠叫她看清這一點。

    可惜女人都是沒有腦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