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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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邊坐下。

     “你原來并沒有上吊啊。

    ”我說。

     “沒有。

    有人請我畫一幅畫。

    我現在正給一個退休的鉛管工畫像,可以拿到兩百法郎。

    ”① ①這幅畫原來在裡爾的一個闊綽的廠商手裡,德國人逼近裡爾時他逃赴外地。

    現在這幅畫收藏在斯德哥爾摩國家美術館。

    瑞典人是很善于這種混水摸魚的小把戲的。

    (作者注) “你怎麼弄到這筆買賣的?” “賣我面包的那個女人把我介紹去的。

    他同她說過,要找一個人給他畫像。

    我得給她二十法郎介紹費。

    ” “是怎樣一個人?” “太了不起了。

    一張大紅臉象條羊腿。

    右臉上有一顆大痣,上面還長着大長毛。

    ” 思特裡克蘭德這天情緒很好,當戴爾克·施特略夫走來同我們坐在一起時,思特裡克蘭德馬上冷嘲熱諷地對他大肆攻擊起來。

    他慣會尋找這位不幸的荷蘭人的痛處,技巧的高超實在令我欽佩。

    他這次用的不是譏刺的細劍,而是謾罵的大棒。

    他的攻擊來得非常突然。

    施特略夫被打得個措手不及,完全失掉防衛能力。

    象一隻受了驚的小羊,沒有目的地東跑西竄,張皇失措,暈頭轉向。

    最後,淚珠撲簌簌地從他眼睛裡滾出來。

    這件事最糟糕的地方在于,盡管你非常惱恨思特裡克蘭德,盡管你感到這出戲很可怕,你還是禁不住要笑起來。

    有一些人很不幸,即使他們流露的是最真摯的感情也令人感到滑稽可笑,戴爾克·施特略夫正是這樣一個人。

     但是盡管如此,在我回顧我在巴黎度過的這個冬天時,戴爾克·施特略夫還是給我留下了最愉快的回憶。

    他的小家庭有一種魅力,他同他的妻子是一幅叫你思念不置的圖畫;他對自己妻子的純真的愛情使人感到是娴雅而高尚的。

    盡管他的舉止還是那麼滑稽,但他的感情的真摯卻不由你不被感動。

    我可以理解他的妻子對他的反應,我很高興她對他也非常溫柔體貼。

    如果她有幽默感的話,看到自己的丈夫這樣把她放在寶座上,當作偶像般地頂禮膜拜,她一定也會覺得好笑的;但是盡管她會笑他,一定也會覺得得意,被他感動。

    他是一個忠貞不渝的愛人,當她老了以後,當她失去了圓潤的線條和秀麗的形體以後,她在他的眼睛裡仍然會是個美人,美貌一點也不減當年。

    對他說來,她永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他們的井然有序的生活安詳娴雅,令人非常愉快。

    他們住房隻有一個畫室,一間卧室和一個小廚房。

    所有家務事都是施特略夫太太自己做;在戴爾克埋頭繪畫的當兒,她就到市場上去買東西,做午飯,縫衣服,象勤快的螞蟻一樣終日忙碌着。

    吃過晚飯,她坐在畫室裡繼續做針線活,而戴爾克則演奏一些我猜想她很難聽懂的樂曲。

    他的演奏有一定的藝術水平,但是常常帶着過多的感情,他把自己的誠實的、多情的、充滿活力的靈魂完全傾注到音樂裡去了。

     他們的生活從某一方面看象是一曲牧歌,具有一種獨特的美。

    戴爾克·施特略夫的一言一行必然會表現出的荒誕滑稽都給予這首牧歌添上一個奇怪的調子,好象一個無法調整的不諧和音,但是這反而使這首樂曲更加現代化,更富于人情味,象是在嚴肅的場景中插入一個粗俗的打诨,更加激化了美所具備的犀利的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