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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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渦般的大雪依然讓我什麼都看不見。
于是我決定在三十米的高度，繞着鑽石湖盤旋，直到燃油用完為止。
折騰了兩個小時以後，我終于着陸了。
當我走出飛機的那一刻，風暴立即把我掀翻在地。
我才站起來，它又将我吹倒。
于是我隻能爬到刻度表下，把自己用運輸用的郵包裹起來，就這樣整整四十八個小時，一直等到風暴結束。
&rdquo &ldquo風暴過去以後，我開始步行，走了整整五天四夜。
&rdquo 紀堯姆，你知道當我們重新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麼樣子嗎？你雖然一切正常，可是看起來如此幹澀、瘦弱，好像一個小老頭！那天晚上，我駕着飛機帶你回門多薩的時候，你身上蓋着的毛毯，像是一層包裹着你的藥膏。
然而，它卻無法令你痊愈。
你渾身酸痛的身體令你筋疲力盡，你不停地翻過來轉過去，始終無法入睡。
你的身體既沒有忘記那些岩石，也沒有抛開那些風雪。
它們在繼續糾纏你。
我凝視着你發黑的臉孔，它腫脹着，好像一隻腐爛的水果。
你很醜，慘不忍睹。
你幾乎喪失了幹這一行不可缺少的美好的工具：你的手看起來如此的愚笨。
而當你為了能順暢地呼吸而坐到床邊上時，兩條下垂的雙腿好像死去了一般。
這場旅途對你來說，似乎還沒有結束。
當你試圖靠着枕頭尋找喪失已久的平靜時，一幅幅畫面又朝着你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它們在你的腦海裡列着隊，你隻能一次又一次，與那些頑強的敵人鬥争着。
我替你倒上一杯草本茶。
&ldquo喝了它！&rdquo &ldquo最讓我吃驚的是&hellip&hellip你知道&hellip&hellip&rdquo 好像一個獲得勝利的拳擊手，你滿臉傷痕地回憶着那場奇異的旅途。
你用一塊一塊的記憶碎片，拼湊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在你的講述中，我仿佛看見你如何徒手攀登在四千五百米高的山川上，行走在垂直的岩壁上，沒有冰鎬，沒有繩索，沒有食物。
冰雪中你的腳、膝蓋、雙手，鮮血直流。
一點一點地被掏空熱血、力量和理智，你帶着螞蟻般的固執，繼續前進着。
如何繞過腳下的層層阻礙，摔倒了以後再爬起來，曆盡千險爬上陡坡，卻發現腳下面對的是一片深淵。
你不敢給自己任何的休息，因為怕自己再也無法從那積雪堆成的床上爬起來。
滑倒了以後，必須在第一時間站起來，因為嚴寒正分分秒秒地吞噬着你，讓你變成一塊化石。
隻要多停留那麼一分鐘，你就不得不動用正在死去的肌肉，千辛萬苦地隻為了站起來。
你抵禦着各種可怕的誘惑。
&ldquo在大雪裡，&rdquo你對我說，&ldquo我們失去了對話的本能。
兩天、三天、四天的步行以後，所有你期盼得到的，就是睡眠。
可是我對自己說：&lsquo如果我的妻子知道我還活着，如果她知道我還在繼續行走着，同伴們相信我，我能繼續走下去。
如果我現在停下來，我就是個渾蛋。
&rsquo&rdquo 為了讓自己一天比一天腫脹的腳好繼續行走，你不得不每天用小刀在鞋子上劃開一個口子。
&ldquo從第二天開始，我最大的任務，就是阻止自己思考。
為了能夠繼續行走，我必須停止胡思亂想。
可是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腦子，它像一個渦輪機一樣，不停地旋轉。
我用電影和讀過的書的畫面來填滿自己的腦袋，可是，用不了多久，眼前出現的，又是自己在絕望中的那一幕。
于是我就在腦海裡搜索其他的回憶&hellip&hellip&rdquo 然而終于有一次，在滑倒以後，你胸口朝着地面，拒絕再爬起來了。
好像一個耗盡了所有激情的拳擊手，等待着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一直到裁判數到十。
&ldquo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了。
既然沒有了希望，為什麼我還要繼續這殉教般的折磨？&rdquo隻要閉上眼睛，就能獲得平靜，再沒有岩石，沒有積雪，也沒有徹骨的寒冰。
當你的眼皮閉上的那一刻，疼痛與墜落，灼傷的肌肉與不堪一擊的生命重擔，統統在瞬間消失了。
你品嘗着毒藥般的寒冷，它像嗎啡一樣，溫存得讓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你的生命好像找到了避風港，某些柔軟、珍貴的東西蜷縮在你身邊，包裹着你。
意識正在漸漸地脫離你滿是創傷的身體。
你的謹慎開始消失了。
我們的呼喚，也已經無法再觸及你。
或者說，對你已經顯得好似夢中的回響一般模糊遙遠。
你在不經意間，滑入了一個對你來說如此溫柔美麗的世界。
你無須努力，就能品嘗到大地中無限的樂趣。
紀堯姆，那一刻，你吝啬地拒絕了我們希望你回到我們中間的請求。
睡夢中，悔恨混合着具體的細節，猛然出現在你意識的最深處。
&ldquo我想到了我的妻子。
我的保險能讓她不至于陷入苦難，但是，那保險&hellip&hellip&rdquo 在這種失蹤的情
于是我決定在三十米的高度，繞着鑽石湖盤旋，直到燃油用完為止。
折騰了兩個小時以後，我終于着陸了。
當我走出飛機的那一刻，風暴立即把我掀翻在地。
我才站起來，它又将我吹倒。
于是我隻能爬到刻度表下，把自己用運輸用的郵包裹起來，就這樣整整四十八個小時，一直等到風暴結束。
&rdquo &ldquo風暴過去以後，我開始步行，走了整整五天四夜。
&rdquo 紀堯姆，你知道當我們重新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麼樣子嗎？你雖然一切正常，可是看起來如此幹澀、瘦弱，好像一個小老頭！那天晚上，我駕着飛機帶你回門多薩的時候，你身上蓋着的毛毯，像是一層包裹着你的藥膏。
然而，它卻無法令你痊愈。
你渾身酸痛的身體令你筋疲力盡，你不停地翻過來轉過去，始終無法入睡。
你的身體既沒有忘記那些岩石，也沒有抛開那些風雪。
它們在繼續糾纏你。
我凝視着你發黑的臉孔，它腫脹着，好像一隻腐爛的水果。
你很醜，慘不忍睹。
你幾乎喪失了幹這一行不可缺少的美好的工具：你的手看起來如此的愚笨。
而當你為了能順暢地呼吸而坐到床邊上時，兩條下垂的雙腿好像死去了一般。
這場旅途對你來說，似乎還沒有結束。
當你試圖靠着枕頭尋找喪失已久的平靜時，一幅幅畫面又朝着你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它們在你的腦海裡列着隊，你隻能一次又一次，與那些頑強的敵人鬥争着。
我替你倒上一杯草本茶。
&ldquo喝了它！&rdquo &ldquo最讓我吃驚的是&hellip&hellip你知道&hellip&hellip&rdquo 好像一個獲得勝利的拳擊手，你滿臉傷痕地回憶着那場奇異的旅途。
你用一塊一塊的記憶碎片，拼湊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在你的講述中，我仿佛看見你如何徒手攀登在四千五百米高的山川上，行走在垂直的岩壁上，沒有冰鎬，沒有繩索，沒有食物。
冰雪中你的腳、膝蓋、雙手，鮮血直流。
一點一點地被掏空熱血、力量和理智，你帶着螞蟻般的固執，繼續前進着。
如何繞過腳下的層層阻礙，摔倒了以後再爬起來，曆盡千險爬上陡坡，卻發現腳下面對的是一片深淵。
你不敢給自己任何的休息，因為怕自己再也無法從那積雪堆成的床上爬起來。
滑倒了以後，必須在第一時間站起來，因為嚴寒正分分秒秒地吞噬着你，讓你變成一塊化石。
隻要多停留那麼一分鐘，你就不得不動用正在死去的肌肉，千辛萬苦地隻為了站起來。
你抵禦着各種可怕的誘惑。
&ldquo在大雪裡，&rdquo你對我說，&ldquo我們失去了對話的本能。
兩天、三天、四天的步行以後，所有你期盼得到的，就是睡眠。
可是我對自己說：&lsquo如果我的妻子知道我還活着，如果她知道我還在繼續行走着，同伴們相信我，我能繼續走下去。
如果我現在停下來，我就是個渾蛋。
&rsquo&rdquo 為了讓自己一天比一天腫脹的腳好繼續行走，你不得不每天用小刀在鞋子上劃開一個口子。
&ldquo從第二天開始，我最大的任務，就是阻止自己思考。
為了能夠繼續行走，我必須停止胡思亂想。
可是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腦子，它像一個渦輪機一樣，不停地旋轉。
我用電影和讀過的書的畫面來填滿自己的腦袋，可是，用不了多久，眼前出現的，又是自己在絕望中的那一幕。
于是我就在腦海裡搜索其他的回憶&hellip&hellip&rdquo 然而終于有一次，在滑倒以後，你胸口朝着地面，拒絕再爬起來了。
好像一個耗盡了所有激情的拳擊手，等待着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一直到裁判數到十。
&ldquo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了。
既然沒有了希望，為什麼我還要繼續這殉教般的折磨？&rdquo隻要閉上眼睛，就能獲得平靜，再沒有岩石，沒有積雪，也沒有徹骨的寒冰。
當你的眼皮閉上的那一刻，疼痛與墜落，灼傷的肌肉與不堪一擊的生命重擔，統統在瞬間消失了。
你品嘗着毒藥般的寒冷，它像嗎啡一樣，溫存得讓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你的生命好像找到了避風港，某些柔軟、珍貴的東西蜷縮在你身邊，包裹着你。
意識正在漸漸地脫離你滿是創傷的身體。
你的謹慎開始消失了。
我們的呼喚，也已經無法再觸及你。
或者說，對你已經顯得好似夢中的回響一般模糊遙遠。
你在不經意間，滑入了一個對你來說如此溫柔美麗的世界。
你無須努力，就能品嘗到大地中無限的樂趣。
紀堯姆，那一刻，你吝啬地拒絕了我們希望你回到我們中間的請求。
睡夢中，悔恨混合着具體的細節，猛然出現在你意識的最深處。
&ldquo我想到了我的妻子。
我的保險能讓她不至于陷入苦難，但是，那保險&hellip&hellip&rdquo 在這種失蹤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