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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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下,必須等待四年,才能得到正式死亡的宣判。

    這個細節猶如閃電一般穿過你的腦海,頓時抹去了其他所有的畫面。

    然後你的身體,正面朝着地面,貼在一片積雪的斜坡上&hellip&hellip 你這一站起來,就又繼續行走了三天兩夜。

     當時你已經不再相信,自己還能走遠了: &ldquo我猜想,生命即将走到盡頭的時候,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征兆。

    比如,我每走兩個鐘頭,就不得不停下來,把鞋子再割開些,把腳上的雪擦掉,或者讓自己的心髒休息片刻。

    最後那幾天,我開始喪失記憶。

    我發現自己不停地在遺失各種物件。

    第一次是我的手套,我把它放在面前,結果在出發前卻忘記把它帶上。

    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沒有了手套是多麼嚴重的事情!接下來是我的手表,小刀,指南針。

    每停下來一次,我就變得越發的潦倒&hellip&hellip&rdquo &ldquo能拯救我的,就是繼續往前走一步。

    繼續走一步。

    那不斷重新開始的一步。

    &rdquo &ldquo我所經曆的,我向你保證,這世界上還沒哪個畜生嘗試過。

    &rdquo這是我所聽見過的最高貴的話。

    它将人擺在超越任何階級的位置,它給予人特殊的尊嚴與驕傲。

    這麼多年來,它反反複複地出現在我的記憶中。

    你終于睡着了。

    在飽經抽打與折磨的身體下,你的意識安靜地躺下了。

    然而明天,它又将在你醒來時,再次引領着你,左右着你。

    身體不過是一件工具,一個仆人。

    而屬于這工具的驕傲,紀堯姆,你一樣擅長描繪它: &ldquo在沒有任何食物的情況下,你可以想象得出,當我行走了三天以後&hellip&hellip我心髒的跳動開始變得非常微弱&hellip&hellip我沿着近乎垂直的山坡爬行,身邊就是萬丈懸崖,我不得不一邊爬一邊用手挖洞,好讓自己的雙手有所支撐。

    可是這個時候,我忽然感覺到心髒失靈了。

    它似乎猶豫着,歪歪扭扭地敲打着。

    當我感覺到,它多猶豫了一秒鐘的時候,我停下來。

    我聽着自己的心跳。

    這是我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好像自己的心被挂在高空中懸蕩着。

    我跟它說:&lsquo加油,再使點勁,你得繼續跳下去&hellip&hellip&rsquo要知道,它是一顆多麼頑強的心!它繼續猶豫着,然後又重新出發&hellip&hellip實在是為它感到自豪!&rdquo 門多薩的這間卧室裡,我看着熟睡中的紀堯姆。

    我想,&ldquo假如我們贊美他的勇氣,紀堯姆一定會沖着我們聳聳肩膀。

    可是如果我們贊美他的謙遜,那一樣是在欺騙他。

    他所擁有的,是超乎這些普通優點之外的更高貴的品質。

    他用聳聳肩膀來回答我們的褒揚,那是因為他有過人的智慧。

    他明白,人一旦真正地面對挑戰本身,恐懼就消失了。

    令人恐懼的,恰恰是對一切的未知。

    當我們清晰地審視着這一切時,我們就會發現,紀堯姆的勇氣首先來自他的正直與誠懇。

    &rdquo 他的偉大,在于他的責任感。

    對自己、對飛機,對他的同伴們的希冀的責任感。

    他知道他的手中,握着同伴們的痛苦與歡樂。

    他明了自己對其他活着的人蘊涵的所有意義。

    他也同樣看到了,他的這份職業,對未來的進步所貢獻的一切。

     他與所有這個世界上偉大的生命一樣,願意用自己的枝葉去覆蓋那龐大的水平線。

    人與其他所有生命的區别,在于他的責任感。

    在于他面對并非緣起于他的苦難時所表現出的羞愧。

    當同伴取得勝利時,他所體會到的驕傲。

    當他在腳下擺放下一塊石頭時,他感覺到這個手勢,也許正在為世界開辟一條新的道路。

     有人将這樣的人與鬥牛士或者那些頑主混淆在一起。

    他們吹噓着,這些人是如何鄙視死亡。

    然而我卻嘲笑鄙視死亡的人們。

    假如他們從未考慮過,那維系着你我無法割斷的屬于每個人的責任,那麼,或許是因為他們智識的匮乏的,或許來自年少的輕狂。

    我曾經認識一個剝奪了自己生命的年輕人。

    我不記得是出于愛情的憂傷,還是文學的失敗,他對着自己的胸膛射了一槍。

    我隻記得,面對着那張蒼白的臉,我看不到任何的高貴,隻有無盡的懦弱與不堪。

    在這張好看的面孔後,在這個男人的頭腦裡,一定什麼都不曾擁有過。

    最多,有那麼幾張年輕愚蠢的女孩子的面容。

     面對着這輕薄的命運,讓我想起了另一個死去的人。

    那是一個園丁。

    他曾經對我說:&ldquo您知道嗎,有的時候我鏟土鏟得渾身是汗。

    我的關節炎讓我的腿疼得難以忍受,我每天都不得不與它鬥争着。

    但我還是要鏟土!鏟土是多麼美好的事情!當我鏟土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如果我不幹活,誰會來修剪我的樹木?&rdquo他熱愛他的樹木,他的土地和他的世界。

    他是一個天才,一個慷慨而偉大的人!他和紀堯姆一樣,用生命的名義,與死亡進行着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