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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周六下午五點左右,湯姆對海洛伊絲說:&ldquo我今晚不想去格雷絲夫婦家,親愛的。

    沒什麼要緊吧?你去就好。

    &rdquo他們受邀共進晚餐,時間約在八點。

     &ldquo噢,湯姆,你為啥不去?我們問問他們,看比利能不能去。

    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rdquo海洛伊絲從三角桌旁擡起頭,桌子是她下午在一場拍賣會上買的,她穿着牛仔褲,正跪在地上給桌面打蠟。

     &ldquo和比利無關,&rdquo雖然正是因為比利在家,湯姆才不想出門,&ldquo他們反正會請其他人&mdash&mdash&rdquo湯姆故意這麼說,是因為說&ldquo其他人&rdquo會逗海洛伊絲開心,&ldquo去不去有什麼關系呢?我會打電話給他們,随便找個借口。

    &rdquo 海洛伊絲把金發往後一撥。

    &ldquo安東尼上次損了你,對吧?&rdquo 湯姆哈哈大笑。

    &ldquo是嗎?我都忘了。

    他傷不了我的面子,我笑一笑,事兒就過去了。

    &rdquo安東尼·格雷絲年近四十歲,是個勤奮的建築師,也是個能幹的園丁,喜歡打理他鄉村别墅的花園。

    他瞧不上湯姆閑散的生活方式,經常冷嘲熱諷,但湯姆從不理會,海洛伊絲更沒把這些話往心裡去。

    &ldquo這個老清教徒,&rdquo湯姆加了一句,&ldquo像三百年前的美國人。

    我隻是想待在家。

    我聽夠了這些當地人聊希拉克。

    &rdquo安東尼·格雷絲屬于右翼保守派,向來自命不凡,他打死也不願被人發現他看《法蘭西周日報》,卻會在酒吧或咖啡館偷瞄别人手裡的小報。

    湯姆擔心安東尼會認出比利是法蘭克·皮爾森。

    他的妻子艾格尼絲雖然不像他那麼頑固,但也好不到哪去。

    反正,夫妻倆絕對會走漏消息。

    &ldquo要我打電話給他們嗎,親愛的?&rdquo湯姆問。

     &ldquo算了,我就&mdash&mdash過去看看。

    &rdquo海洛伊絲忙着給桌子打蠟。

     &ldquo說我有難纏的朋友上門拜訪,一般人對付不了。

    &rdquo湯姆清楚安東尼覺得他社交名單上的人個個都很可疑。

    有一次,安東尼不小心撞見了一個,是誰呢?噢,對了,是那個叫伯納德·塔夫茨的天才,平時穿得邋裡邋遢,經常忙着做白日夢,懶得搭理人。

     &ldquo我覺得比利人挺好,&rdquo海洛伊絲說,&ldquo我知道你不擔心比利,你隻是不喜歡格雷絲夫婦。

    &rdquo 湯姆開始厭倦這個無聊的話題,比利住在家裡,他不得不收斂一點,否則他會講些更難聽的話,說格雷絲夫婦是一對讨厭鬼。

    &ldquo他們去過自個兒的日子吧。

    &rdquo湯姆原本打算告訴海洛伊絲,艾瑞克·蘭茲明晚要來過夜,他突然決定暫時不提了。

     &ldquo你喜歡這張桌子嗎?我準備放在房間裡,那個角落,你睡的那一邊。

    我原來那張桌子擺在客房兩張單人床中間會比較好看。

    &rdquo海洛伊絲一邊說,一邊摸着擦得锃亮的桌面。

     &ldquo我喜歡&mdash&mdash真的,&rdquo湯姆說,&ldquo多少錢買的?&rdquo &ldquo才四百法郎,橡木的,仿路易十五時代的樣式,本身也有一百年的曆史。

    我好不容易才把價格談下來。

    &rdquo &ldquo幹得好。

    &rdquo湯姆佩服她砍價的本事,因為桌子确實好看,堅固得可以坐在上面,但沒有人敢去試一試。

    海洛伊絲喜歡炫耀自己買了便宜貨,雖然她經常被人敲竹杠。

    站在桌旁,湯姆的思緒飄到了其他地方。

     湯姆回到房間,他給自己一小時的時間,整理要交給會計師的每月收支明細表,這種活兒最單調乏味。

    會計師是海洛伊絲父親派來的,叫皮埃爾·索爾維,他會把兩筆賬分開算,一筆是湯姆和海洛伊絲的,另一筆是威嚴的雅克·普利松的。

    令湯姆欣慰的是,他不用掏錢請會計師,費用由普利松承擔,他也聽說普利松很滿意他們的賬目,因為老人家肯定會找時間仔細看一遍。

    海洛伊絲的收入是父親給她的零用錢,是現金形式,不用入賬扣除所得稅。

    湯姆可以分到自己名下德瓦特公司收益的百分之十,每月大概一萬法郎,或者美元堅挺的話,折合約兩千美元。

    這筆收入是台面下的,以瑞士法郎支票的形式開具,大多來自于意大利佩魯賈的德瓦特美術學院,還有一部分是巴克馬斯特畫廊的銷售所得。

    靠德瓦特的名号賺的利潤,百分之十歸功于貼有&ldquo德瓦特&rdquo标簽的美術用品,從畫架到橡皮擦,但是把錢從意大利北部弄到瑞士,比從倫敦弄到維勒佩斯容易得多。

    此外還有迪基·格林裡夫留給湯姆的遺産,數額從幾年前的每月三四百美元漲到現在的每月一千八百美元。

    說來令人奇怪,這筆收入湯姆足額繳了所得稅給美國國稅局,因為屬于&ldquo資本收益&rdquo,聽起來很荒謬,但也很恰當,因為迪基死後,湯姆僞造了遺囑,是他在威尼斯用迪基的愛馬仕牌打字機寫的,還模仿了迪基本人的簽名。

     但是說到錢,湯姆每個月都在考慮同樣的問題,麗影别墅是靠什麼維持生計的呢?是一筆筆小錢。

    花了十五分鐘列出一堆開支後,湯姆的腦子已經開始打結,他站起身,抽了根煙。

     是啊,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他望着窗外想。

    湯姆向法國方面申報了德瓦特公司的一部分股票收益,他自己手上也持有股票和一些美國國債,這部分利息必須申報。

    他的法國納稅單上隻需要填寫在法國境内獲得的收入,隻有海洛伊絲有資格,金額少得可憐,而美國方面卻想對他的全部收入課稅。

    湯姆仍然持有美國護照,卻是法國居民。

    湯姆還得為皮埃爾·索爾維單獨準備一份英文表格,讓他一并處理雷普利在美國的稅務。

    實在很費事兒。

    法國人最怕填表,可就連普通老百姓申請健康保險,也得填寫一堆表格。

    湯姆雖然喜歡算術,愛跟數字打交道,但是把上個月的郵政費用照抄一遍,就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