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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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們隊裡,是大事。

    在廠裡,比起來……” 廣生的心裡很難受,他急促地說:“我想見見廠長……” “廠長讓我給你解釋……” “我想和他親自談談!” “他忙。

    ”女同志說,有點不耐煩,“大小事都找廠長,得多少廠長呀!” 廣生再也反不上話,他退出門來。

     “這下……死心了吧?”志科說,“我早就……” “死心!我饒不了他!”廣生氣哼哼地走出廠大門的時候,說,“上省紀律檢查委員會!” “啊呀!廣生叔,你真是個咬透鐵鍁!”志科笑着說。

     “這是逼上梁山!”廣生也笑了,勁頭更足,“我想,黨紀容不得程科長的這号作風!” 倆人正走着,聽見後面有人喊:“等等!劉廣生同志!”回頭一看,辦公室那位中年女同志快步走來了。

    倆人收住腳步。

     “呂廠長叫你倆去!”中年女同志走上來說。

     廣生和志科相對一盯,愣着。

     女同志告訴他倆,說公社打來電話,河灣西村的農民睡到汽車底下了……把程科長圍住不放…… 廣生吃了一驚,自己不在家,怎麼出了這個冷禍! “呂廠長通知了保衛科長,倆人等着你呢!快,吉普車在院子等着!” “不是說呂廠長忙嗎?”志科問,“現在倒有時間了!” 女同志白了志科一眼,沒有說話。

     呂廠長把廣生和志科拉着坐在他的兩邊,親切地又是抱怨地說:“你咋搞的喲!讓你的社員墊我的汽車轱辘!隊長同志?” 聽見這樣親切的話音,廣生心裡感動了,他側身看着兩鬓斑白的呂廠長,倒說不出話來。

     “有問題好商量嘛!鬧啥子?”呂廠長說。

     廣生咳一下嗓子,把事情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唔!我上當了!程科長,不老實!”呂廠長說着,一隻胳膊親熱地搭在廣生肩膀上,“給我也搞點子大米,我給你再把合同訂上!哈哈哈!這些烏龜王八!” 廣生心裡一熱,湧起一股豪壯的感情,不由地看看志科,小夥子也提起精神來了。

     吉普車離開公路,沿着寬闊的防洪大堤,在濃密的樹蔭下飛馳。

    筆直的小葉楊,垂吊的柳條,密不透風的蘆葦叢,一閃而過,老遠就可以看見,河灣東村沙灘上,堤壩上,圍着黑壓壓的人群。

     車在堤壩上停下。

    廣生鑽出車門,一眼看見公社羅書記和派出所姜所長;河灣東、西村的幹部和社員一齊向吉普車圍過來。

     廣生給雙方作了介紹,姜所長和羅書記把呂廠長等一行人引到汽車跟前。

    五輛汽車的輪胎前頭,躺着或者蹲着西村的老漢、老婆,把臉歪向一邊,誰也不盯,眉眼和嘴角,鼓着多大的仇氣和恨勁! 呂廠長俯下身:“老同志,不敢在沙子地上躺久了!小心風濕……” 廣生看着,開玩笑說:“他知道伏天躺在那兒舒服!要是冬天,攤上工分也不來!”随之對那些躺着蹲着的老漢老婆耍笑:“你幾個棺材瓤瓤子,這回給咱西村立下功勞了……” 羅書記把呂廠長一行人引到離開社員群衆的一個壩頭上,介紹了事情的經過: 汽車壓了西村路邊的十幾株玉米苗兒,社員和司機吵起來了。

    社員說話不好聽,司機組長出口也不文雅。

    惹怒了西村的社員,司機組長大概挨了兩拳,沒傷筋骨。

    西村一個社員也挨了兩拳,流了鼻血。

    倆村的男女社員都湧到沙灘來了,多虧派出所老姜跑得快,才沒大打起來。

    程科長正在東村隊長玉民家吃喝,聞聲跑到沙灘,被社員圍住了。

    人多嘴雜,出言不幹不淨,程科長沒少挨罵。

    當然西村社員的氣頭兒不在那幾棵玉米苗兒上頭…… 羅書記提出解決問題的建議方案: 成立聯合調查組,廠方出一人,公社和派出所出一人,河灣大隊出一人,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調查清楚,再由廠方和公社協商解決。

     “好!就這樣辦!”呂廠長幹脆果斷,當面指定保衛科長留下來參加聯合調查組的工作。

     羅書記站在石頭堆上,宣布了解決問題的方案。

    那幾個準備墊汽車轱辘的英雄,立即翻身爬起,拍打着沙子和泥土,混到人群裡去了。

     社員們紛紛散夥了。

     程科長從圍困中脫了身,來到呂廠長面前,那張陰冷的扁平臉上,眼皮耷拉下來,臉上失去了光……廣生痛快地想: “要是及早認真解決,絕不會弄到這種地步嘛!不過邪氣總歸害怕正氣,到如今,你程科長能咋!” 1980.元小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