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林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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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娃床前,團書記陪着……” “啊……”王蟬後悔不該說出不去的話了。

     “社娃上了報!還登着他和我嫁接棗樹的像片!”玉山叔很自豪地說,“你沒看報嗎?” “噢……”玉蟬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着實吃驚了,青山裡出了這樣新鮮的事情!自己理該享有的光榮……可是,我卻離開青山裡的棗林溝了…… “新長征突擊手!”玉山叔很神氣地說,“省上給獎了好大一個鏡框,一台電視機,社娃捐給集體,放在大隊辦公室。

    ” “啊!”玉蟬矜持的情緒跑得淨光,心裡好生空虛。

     “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娃,受到這麼多人的敬重,不容易啊!”玉山叔感慨地說,“人活着圖啥呢?” “……”玉蟬好愧心啊! “去吧!你該去看看!”玉山叔實心相勸,“咱仨在一搭幹了幾年……” “他不惱我嗎……”玉蟬說出心裡話了。

     “哪裡話嘛!”玉山滿口否定,“不是叔說你,你樣樣都好,就是有點二心不定,不及社娃……” 玉蟬閉了口,愧恨地站在王山叔跟前,擰着衣角,心裡難受了,自己怎麼弄成這樣。

    二心不定!二心不定!她吃了二心不定多少虧了!自己為啥從青山裡的棗林溝跑到這大城市來呢?姐姐說讓她給看看孩子,再讓姐夫給她尋個合同工指标,幹幾年再想辦法轉正……還不是怪自個二心不定嗎?怎麼有臉去見社娃哥呢? “蟬兒,在哪兒買的紅棗?真鮮!”姐姐咯嚓咯嚓嚼着棗兒,“給你看個好東西!” 蟬兒怏怏未動。

    腦子裡滿是青蔥蔥的棗林,蒜瓣一般繁的紅棗,社娃哥紅棗一般豐潤的臉膛。

    她讨厭聽姐姐貪饞地咀嚼棗子的聲音,也讨厭聽她的得意的調門。

     “你看——”姐姐把一張硬質表格亮到她的胸前,得意地笑着,“快去填了。

    ” 蟬兒接住表格,看了一眼,這是一張合同工登記表,她輕輕放到桌上,說,“我不想填咧!” “啊呀!你怎咧?”姐姐張着填滿棗肉的嘴,迷惑地瞪起眼。

     “我不想幹那……合同工。

    ”蟬兒終于說出口。

     “你這娃!三天兩頭變卦,老是二心不定!”姐姐抱怨說,“你哥為這合同工,找了多少人,跑了多少路,費了多大神!你難道沒看見?剛才一拿到手,就送回來!” “我在……城裡……過不慣!”想到姐姐和姐夫為給她謀得一個合同工,确實是人沒少尋,路沒少跑,神沒少傷的,想到口邊的怨氣話到底沒說出口,隻說自己不習慣。

    可姐姐也說自己二心不定,還不是你攪得人家沒了主意! “稼娃!”姐姐嗔怪地說,“怎麼住不慣?龍頭一擰,水到鍋裡了。

    下鄉,你天天得到溝裡去挑……” “我情願挑嘛!”玉蟬使着性子說。

     “情願?”姐姐一甩頭說,“一個勞動日三毛錢,你幹一年不及我兩月的工資!你不識數兒嗎?” “我剛才聽玉山叔說,今年隊裡搞了幾項副業,勞價要冒過一塊,比合同工不少啥!” “噢!怪道你又心變咧!”姐姐醒悟似地歎息着說,“你聽那個老柿餅哪!盡吹!” “隊裡實行了責任制,今年莊稼也長得好。

    我出來做合同工,為自己掙錢,不光彩!”玉蟬說。

     “你哥給隊裡辦了多少事?把路鋪平了,誰也說不成啥!”姐姐撇着嘴,很神氣地說。

     玉蟬不吭聲了。

    姐夫會辦事。

    過春節時,姐夫跟姐姐領着外甥回到青山下看望媽媽的時候,得知隊辦工廠買不下車床,就一口包攬下來,一月沒過,一台八成新的車床送到山村來,價錢是按廢舊車床折合的。

    這下,隊幹部們對姐夫看得跟神一樣敬重。

    随後又給隊裡聯系好産品銷路……,他隻辦事,而不提個人的任何要求,到得“把路鋪平”了,哪個幹部好意思阻擋玉蟬進城做合同工呀!社員有意見,白有!你能買來合茬的車床嗎? 姐夫能幹!門道稠!他尋人辦事,成天跑得不停。

    又有好多人找到家裡來,求他辦事。

    姐姐在她跟前老是很得意地誇耀,什麼難買的東西,姐夫都能買到,北京、上海、外貿公司,他都有熟人,都通着眼隙……而且花很少的錢,辦很大的事。

    蹲在半截櫃上那台電視機,才花了三十幾塊錢,說是内部試銷,這可真使鄉裡娃玉蟬開了眼界……這兒——姐姐的家——是一個世界,一層世事;她和玉山叔以及社娃所在的青山坡的棗林溝,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層世事;兩層世事,兩個世界,玉蟬隻能憑直覺看出這個存在和差異,而又想不透……反正想到棗林溝那個世界,她心裡好生快活!想到姐姐家的世事,姐夫出來進去神秘的樣子,她好生煩膩! “人活着圖啥呢?”玉山叔的話從她的心裡跳出來,玉蟬冷不了對姐姐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