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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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一個晚上,裘德到附近公共會堂聽完古代史講演後回到家裡。

    蘇在他外出時,并沒出去,他一到家,她就給他擺上晚飯。

    異乎平常習慣,她沒跟他說說笑笑。

    裘德拿起一份畫報看着,後來他一擡眼睛,發現她滿面愁容。

     “你不高興啦,蘇?”他說。

     她稍停了一下。

    “有件事得告訴你。

    ”她答道。

     “有人來過?” “有人來過,是個女人。

    ”蘇說話時聲音打顫。

    突然她把飯一撂,坐下來了,兩手放在膝頭上,眼睛盯着爐火。

    “我也不知道做得對,還是不對!”她接着說,“我說你沒在家,她說要等你,我告訴她,我認為你大概不會見她。

    ” “你幹嗎這麼說呀,親愛的?我想她是想做個墓碑吧。

    她穿沒穿孝?” “不是那麼回事。

    她沒穿孝,也不是要做墓碑,可是我當時想你不好見她就是啦!”她看着他,既是批評,又是央求的意思。

     “究竟是誰呢?她沒說嗎?” “沒說。

    她不願意說名字。

    可我知道是誰——我想我知道!是阿拉貝拉!” “天哪!阿拉貝拉跑來幹什麼?你怎麼認為是她?” “哦,我也說不上來。

    不過我知道一定是她!我覺着百分之百是她——一瞧她看人那股子眼神就明白啦。

    她是個又臃腫。

    又粗俗的女人。

    ” “呃——我看說阿拉貝拉粗俗還不大恰當呢,她說話倒是有點俗。

    不過她在酒館裡做生意,習慣成自然,人也就粗俗了。

    我認識她時候,她還算漂亮。

    ” “漂亮!對,對!她才漂亮哪!” “我覺着你聲音抖抖的。

    唉,别提這個啦,反正她跟我沒關系啦,再說她規規矩矩嫁了人,何必跑來找咱們的麻煩呢!” “你真信她又嫁了人?你得了确實消息?” “沒有——沒什麼确實消息。

    不過她就是為嫁人才求我高擡貴手。

    我原來想她要跟那個男的正兒八經過日子。

    ” “哦,裘德——那可是阿拉貝拉,一點不假喲!”蘇大聲說,拿手蒙上眼睛。

    “我可太苦啦!别管她為什麼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

    你總不會見她吧,對不對?” “我實在不想見她。

    這會兒跟她說話,不論是對我,還是對她,都是痛苦的。

    反正她已經走了。

    她說沒說還來?” “說是沒說,不過她走的時候挺不願意的。

    ” 蘇這人為一點芝麻綠豆的事就心煩意亂,一日晚飯都吃不下去;裘德吃了,就打算睡覺。

    他剛把火撥開,門緊了街門,上了樓梯,隻聽見有人敲門。

    蘇才進自己屋子,又馬上出來了。

     “她又來啦!”她輕輕說,聲音帶着驚恐。

     “你怎麼知道是她?” “她剛才就這麼敲門來着。

    ” 他們靜聽着。

    門又敲了一回。

    他們家沒仆人,凡是有人來找,他們兩個裡頭總得有一個親自去接待才行。

    “我先開窗戶瞧瞧。

    ”裘德說。

    “先别管是誰,這時候總不便進來。

    ” 說着他進了卧室,把窗格推上去。

    在這條偏僻的街上,做工的人老早就歇了,從這頭到那頭空蕩蕩的,隻有個人影,一個女人身形,在幾碼遠的路燈旁邊盤旋。

     “誰在那兒?”他問。

     “福來先生嗎?”女人走過來了,是阿拉貝拉的聲音,一點不錯。

     裘德回答是。

     “是她吧?”蘇在門邊問,張着嘴。

     “是她,親愛的。

    ”裘德說。

    “你要幹什麼,阿拉貝拉?”他不客氣地問她。

     “裘德,我來打攪你,實在對不起。

    ”阿拉貝拉低聲下氣說。

    “我先來過了——我今天晚上特别得見你一下,要是行的話。

    我現在挺傷腦筋,沒人幫我!” “傷腦筋,你傷腦筋?” “是啊。

    ” 接着沉默了一下。

    裘德一聽她訴苦,不由得心裡湧起了可說是不合時宜的同情。

    “可是你不是結了婚嗎?”他說。

     阿拉貝拉猶豫了一下。

    “沒有,裘德,我沒結婚。

    ”她回答。

    “怎麼說呢,他後來不幹啦。

    這一來我困難極了。

    我希望過一陣子找個女招待當當,可這得等啊。

    我再沒料到澳洲那邊把個挑子撂在我身上,我實在太苦惱啦;要不然我就不來麻煩你了——請你相信我并不想麻煩你。

    我想跟你說說這件事。

    ” 蘇在痛苦的緊張中兩隻眼睛愣愣的,她每個字都聽見了,可是什麼也沒說。

     “那你不是缺錢用吧,阿拉貝拉!”他問,口氣明顯緩和下來。

     “我手裡錢夠我今兒晚上付住宿費,回去的錢就緊了。

    ” “那你家在什麼地方?” “還是倫敦,”她本要把住址告訴他,可是她說,“我現在怕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