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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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人亡,慘痛煩冤無可告語,一班貪官污吏再上行下效,土豪惡紳倚勢橫行,從而推波助瀾,火上加油,以緻鬧得全國騷然,沒有一片安靜土地,為曆史上添出許多慘痛遺迹。

     直到清兵入關之後數十年,好些地方還沒恢複一點元氣。

    受禍最深的便是四川。

    (彼時形勢與法國路易十六、人民革命好些相同,一樣荒亂多年,流血太多。

    人民渴望安息,清室占了民心厭亂的光。

    得手以後,又得了幾個大漢好之力,知道分化懷柔,于是在從善政之後為善政難、從稗政之後為善政易、盛難為繼、苦易施恩的原則下,居然成功統治了三百年。

    所行所為,看去人民比明末人所受痛苦減少得多,但是君主專政之外還加上許多愚民政策,以緻民氣消沉,不能趕上時代。

    封建遺毒流至今日方始有逐漸消滅之快,而廣土衆民的前途也将大放光明,眼看以後地無棄利,人無棄力,各安所業,苦盡甘來已不在遠。

    假使彼時那些有名和無名的民族英雄推倒明室以後,為大處着想,以億萬人民心志為念,不存自私自利的封建思想,我大好國家,豈不早将幾千年以來的君主獨裁取消?即使沒有今日這樣豐功偉烈,至少民智民力要增高多少倍,早已成了字内最富強的國家,何緻發生鴉片戰争以後那一連串的侵我土地、殺我人民、搶奪我财貨、強據我宮室、奸淫我婦女、威逼我賠償,許許多多說不完的慘痛史實!)四川好好一個天府之國,鬧得赤地千裡。

    成都那麼繁華富庶的地方,竟會井竈無煙,人迹渺然。

    清廷派去的官吏竟不敢住在城内。

    殺戮焚掠之慘,從古所無。

     當此之時,卻出了好些高人奇士。

    為首一人姓朱名由-,說起來也是明朝宗室,但他父親朱常-乃明神宗宮妃所生幼子,本是皇家貴胄,但是身具異禀,聰明絕頂,更喜周遊名山大川,尤愛習武,常時放着親王不做,帶了一兩個教他武藝的名武師,私自微服出遊,仗着乃父終年不理朝政,乃母因神宗起初幾年愛這少子,特命移居王府,以便教養照護,人又賢能,幾次嚴命告誡,常-偏不肯聽,鬧得王府之中竟是一班黃冠野服和許多穿着破舊的人往來不絕。

    外面謠言甚多,實在無法管教,便去奏明神宗,随便要了一個名目,前往四川去見蜀王,就便考察各地府官賢否。

     神宗忽然想起愛子已快成年,召來一看,竟是文武雙全,應答如流,越發歡喜,便降特旨,令其宣撫西南諸省。

    常-以親王之尊,又是欽差大臣,照例應有許多王官府兵随同護送,聲勢煊赫,賓從如雲。

    他偏不要,再三面奏,說目前到處天災水旱、官貪民怨,此行志在訪查民隐,這樣鋪張,下情必難上達,官府得信,也必設法掩飾惡迹,現在國庫空虛,何必多此浪費?并說自己武功頗好,不是常人能敵,無緣無故怎會有人侵犯?隻請發下聖旨,由他帶上幾個親近而有本領的人微服前往,既可省去不少費用,又兔耳目不周,帶去的人太多,騷擾良民,反而有害。

     神宗自然不肯,後經力求,方允輕車簡從,馳驿前往。

    常-見減了又減,随行人衆仍有五六十人之多,這還是私自作主,沒照旨意去辦,心中實是厭煩。

    上來想起泰山、孔林之勝,意欲繞道往遊。

    不料地方官早已得信,知其皇帝愛子,格外讨好,所過之處,官府前接後送,綿亘不斷,不論走到哪裡,都跟着一大批人。

    既覺鋪張奢侈,耗費民心,心中不安,又覺遊山玩水,風雅之事,此行志在選勝登臨,增長見識,尋訪山中高人隐士,就便訪查民間疾苦。

    照此前呼後擁,人都不得自由,人民更無一人敢于近前,就有怨苦,不得相見,如何考間? 最可氣的是兩件事:聽兩位心腹武師暗中查訪,這一路之上,人民在苛政暴力與貪官污吏、土豪惡霸壓榨之下,已不聊生,怨聲載道,而沿途官吏偏在粉飾太平,歌功頌德;有那無恥之徒,明明民無盡藏、人有菜色,偏說是政通人和、弦歌不辍。

    還有一件,便是自己走到哪裡,跟到哪裡,入山稍深,峰崖稍微高峻,這班無能的貪官不說他酒色荒淫,無此精力,爬不上去,卻說:“殿下萬金之體,不應登高臨深犯此危險,萬一風雨暴作,野獸出沒,受了虛驚,豈不上負我皇萬歲慈愛之意?我們當臣子的不能力谏力争,也是有負皇恩,罪該萬死。

    ”說時仿佛慷慨激昂,如不答應,恨不能以死來争。

    先還不好意思不敷衍他們,後見沿途所遇都是這些口是心非的無能俗吏,實在氣他不過。

    等到對方絮聒不已,以死自誓,好了裝不聽見,各行其是;有時心太讨厭,便說:“遊山并非惡事,你既如此忠心,仿佛此舉不知關系多大,你真照你所說做出一個樣兒,我立時回京,不再出門如何?”自己原是一句賭氣的話,可笑他們話已出口,自會收回,連像平常婦女賭氣要挾假裝自殺俱都不敢,立時改轉口風;臉皮薄的還咬了牙齒陪同前往,累個滿頭大汗;幾個老奸巨猾、臉厚無恥的大官,索性設法取巧,想了種種花樣和假話,自己逃去,但恐萬一出事無法對待,卻令手下小官随同護送,明暗都有。

     經此一來,山中居民早被轟開,一個人也遇不上。

    就有高人異士,看見自己大隊人馬遊山這等俗惡勢派,也早避開,如何能夠尋見?連去兒處都是如此。

    越想越恨,斷定照此下去,休說訪問民間疾苦,連山也遊不成,實在氣得沒法。

    少年任性,也未細想,到了河南,遊完汴梁,便和豫藩商計,将所帶的人留在河南,假托養病,仍照原來心計,隻帶兩個心腹武師,微服上路。

    先順黃河入關,飽覽西嶽、太白之秀,取道秦嶺經褒斜棧道入川,遊完岷、峨諸山,再改水路,由嘉陵江順流而下。

    為防所帶的人随後追來,想作暢遊,便對豫藩隻說要去私訪,就便入川,也未明言去處。

    不料走了不久,王母忽死,照例自要馳驿飛報,催令奔喪。

     常-這時正在嵩、華二山一帶登臨逍遙,沒有随行臣僚和地方污吏煩擾,覺着心身清快,高興非常。

    同行二武師,一名部祥,一名王子端,均是武當派新下山不久的少年英俠,因聽小王禮賢下士,為了一樁善舉登門求見,因而結交。

    年紀隻大了三五歲,本領雖高,無什經曆,官家的事自不明白,本就不耐随從官吏日夜趨奉、酒肉絲竹之擾,巴不得小王離開他們。

    上來未作主張,反覺小王大富貴中人,居然念切民生,志在山林,實是難得。

    常-又是入山惟恐不深,所至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