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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佑藥房總經理朱延年在他姐姐面前霍地站了起來,正對着他姐姐的面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揖,然後哀求地說道: “請姐姐高擡貴手,再幫小弟弟一次忙。

    小弟弟這一次一定好好做生意,将來福佑藥房有一點點的發展,我都不忘記姐姐的大恩大德。

    ” 朱瑞芳無動于衷,冷冷地說: “誰曉得你做的啥怪生意,一會賺了很多錢,嚯,抖了起來:又是小汽車,又是吉普車;一會窮得吃一碗陽春面的錢也沒有了,到處做伸手将軍。

    我問你,你那些錢究竟用到啥地方了?你倒講給我聽聽……” 朱延年整理一下水紅色的牡丹花的領帶,他用眼睛觑了姐姐一眼,顯出心裡很難過的神情,慢吞吞地說: “唉,别提那些了,還不是蝕本蝕掉了……” “為啥蝕得那麼多?别人做生意也沒你蝕得那麼快那麼幹淨,究竟是啥道理?” 朱延年是商人的兒子。

    他的福佑藥房是白手成家的。

    他并不懂得西藥,也不懂醫務,連衛生常識也不比一般人高明。

    他原來在上海一家私營廣播電台做練習生,後來當了報告員。

    這家電台有個歌唱團,其中有一個叫劉蕙蕙的團員,年紀不過二十三四,生得平平常常,身材和舉動同男子差不多,喜歡哼哼唱唱,到處蹦蹦跳跳。

    她有不少男朋友,可是沒有一個願意和她結婚的。

    她和許多男朋友一道白相回來之後,常常感到無比的孤寂,認為自己在戀愛上是不幸的。

    但另一方面,她卻比任何一個女子幸運,也比任何一個男子幸運,她一連得了兩次頭獎。

    一次是僞慈善獎,一次是僞中央儲蓄會的獎。

    她取得了四千元僞儲備票的獎金,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這件事體轟動了廣播電台,也轟動了上海。

    劉蕙蕙的身價無形中擡高了,男朋友找她的多了,其目的不過是要她請請客,吃完了又複東走西散。

    這辰光,有一個男朋友卻看中了她,這就是朱延年。

    他很快的就愛上了她,結了婚。

    這可以說是朱延年平生第一筆生意。

    有了資本,他就希望做第二筆生意,賺更多的錢。

    恰巧電台旁邊住了一位青島客人,專門做洋酒、罐頭、乳粉這一類生意,生活很闊綽,服裝極華麗,眼看着錢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

    面對着這樣的商人,朱延年的眼睛越看越紅,不安心做一個報告員了。

    用那四千元的僞儲備票,他到西藏南路的一條小弄堂裡租了個客堂,裡面放了一張桌子兩張沙發算是寫字間了,貼客堂裡面放了一張床,用一塊白布隔着,算是朱經理的卧室。

    電話裝不起,借用鄰居的。

    他跟青島客人做的是五洋雜貨帶點西藥。

    他認為自己很有福氣讨了一個有錢的老婆,做生意也一定有福氣。

    他挖空心思想了字号的名稱:叫“福佑行”。

    這字号實際上不成為一個字号,可是招牌做得挺大,挂在弄堂口,白底紅字,過往行人在馬路上老遠就看見福佑行三個鬥大的字。

    五洋雜貨的利潤雖然不錯,比起西藥來,利潤還是薄的。

    經朋友再三的慫恿,勸他專門販賣西藥,那個青島客人看他手裡有點錢,人也算得上聰明,樂意幫他一個忙,給他拉上一些客幫的關系。

    他自然高興得沒有話說。

    福佑行變成了福佑藥房,并且從西藏南路搬到漢口路的吉祥裡,擴大一間寫字間,一共有兩間。

    朱延年成了西藥掮客,拿了一張價目單和幾種樣品,到處兜客幫的生意。

    這位西藥掮客起初連藥名字也弄不清楚,把消發滅定叫做沙發不定。

    給客人幾次指點,加上藥廠藥房夥計的幫助,他開始熟習一些藥名和它的主要性能。

    憑他那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和善于觀察對方的意圖滿足對方要求的能力,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在西藥這行業中幾乎大家都知道有個很會鑽營的掮客叫做朱延年。

    他手面不小,也有一些商業上的魄力,隻是有一點:實力不雄厚。

    許多利潤很厚的生意,眼看着在他面前滑過,不僅他本人,即連别人也為他惋惜。

    他于是向姐姐軋頭寸。

    姐姐不肯,一則手裡現款不多,因為僞法币不值錢,有點錢都變成了黃金美鈔;二則不知道朱延年這行買賣有多大把握,躊躇地不肯借給他。

    朱延年說西藥這一行隻要有錢存貨,那準是一本萬利,而且睡在家裡,錢就會往屋子裡滾進來。

    姐姐答應借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