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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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背上斜插單刀。

    他不理旁人,徑向郎中、叫化、腳夫三個公公說道:‘三位叔父,請借個僻靜處所說話。

    ’“三位公公尚未答話,峨嵋派的一位前輩英雄叫道:‘男子漢大丈夫,有話要說便說,何須鬼鬼祟祟?你父賣主求榮,我瞧你也非善類,定是欲施奸計。

    三位大哥,莫上了這小賊的當。

    ’隻聽得啪啪啪、啪啪啪六聲響,那人臉上吃了六記耳光,哇的一聲,口吐鮮血,數十枚牙齒都撒在地下。

     “席上群豪一齊站起,驚愕之下,大廳中百餘人竟爾悄無聲息,均想:此人身法怎地如此快法?那峨嵋派的名宿受此重創,吓得話也說不出口。

    那兒子縱上前去打人時群豪并未看清,退回原處時仍是一晃即回,這一瞬之間倏忽來去,竟似并未移動過身子。

    那三位公公與他父親數十年同食共宿,知道這是他家傳的‘飛天神行’輕功絕技,隻是他青出于藍,似乎猶勝乃父。

    那兒子道:‘三位叔叔,若是我要相害,在昆明古廟之中何必放手?現下我有幾句要緊話說,旁人聽了甚是不便。

    ’“三人一想不錯。

    那郎中公公當下領他走進内堂一間小房。

    大廳上百餘位英雄好漢停杯相顧,側耳傾聽内堂動靜。

     “約莫過了一頓飯功夫,四人相偕出來。

    郎中公公向群雄作了個四方揖,說道:‘多謝各位光臨,足見江湖義氣。

    ’群雄正要還禮,卻見他一橫刀在頸中一劃,登時自刎而死。

    群雄大驚,待要搶上去救援,卻見叫化公公與腳夫公公搶過刀來,先後自刎,這個奇變來得突然之極,群雄中雖有不少高手,卻沒一個來得及阻攔。

     “那義兄的兒子跪下來向三具屍體拜了幾拜,拾起三人用以自刎的短刀,一躍上屋。

    群雄大叫:‘莫走了奸賊!’紛紛上屋追趕。

    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三位公公的子女抱着父親的屍身,放聲大哭。

    群雄探詢三人家屬奴仆,竟沒一個得知這四人在密室中說些什麼,更不知那兒子施了什麼奸計,逼得三人當衆自殺。

    群雄見三位英雄屍橫當地,個個氣憤填膺,立誓要替三人報仇。

     “隻是那兒子從此銷聲匿迹,不知躲到了何處。

    三位公公的子女由群雄撫養成人。

    群雄憐他們的父親仗義報主,卻落得慘遭橫禍,是以無不用心撫育教導。

    三家子女本已從父親學過家傳武功,有了根基,再得明師指點,到後來融會貫通,各自卓然成家。

    ”她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喟然道:“他們武功越強,報仇之心愈切。

    練了武功到底對人是禍是福,我可實在想不明白。

    ” 寶樹見她望着爐火隻是出神,衆人卻急欲聽下文,于是接口道:“苗姑娘這故事說得極是動聽。

    她雖不提名道姓,各位自然也都知道,故事中的義兄,是闖王第一衛士姓胡的飛天狐狸,那腳夫公公姓苗,化子公公姓範,郎中公公姓田。

    三家後人學得絕技後各樹一幟,苗家武功稱為苗家劍,姓範的成為興漢丐幫中的頭腦,姓田的到後來建立了天龍門。

    ” 阮士中、殷吉雖是天龍前輩,但本門的來曆卻到此刻方知,不由得暗自慚愧。

     寶樹又道:“這苗範田三家後代,二十餘年後終于找到了那姓胡的兒子。

    那時他正身患重病,當被三家逼得自殺。

    從此四家後人輾轉報複,百餘年來,沒一家的子孫能得善終。

    我自己就親眼見過這四家後人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

    ” 苗若蘭擡起頭來,望着寶樹道:“大師,這故事我知道,你别說了。

    ”寶樹道:“這些朋友們卻不知道,你說給大夥兒聽吧。

    ”苗若蘭搖頭道:“那一年爹爹跟我說了這四位公公的故事之後,接着又說了一個故事。

    他說為了這件事,他迫得還要殺一個人,須得磨利那柄劍。

    隻是這故事太悲慘了,我一想起心裡就難受,真願我從來沒聽爹說過。

    ”她沉默了半晌,道:“這件事發生的時候,還在我出世之前的十年。

    不知那個可憐的孩子怎樣了,我真盼望他好好的活着。

    ”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說的“可憐孩子”是什麼人,又怎與眼前之事有關?衆人望望苗若蘭,又望望寶樹,靜待兩人之中有誰來解開這個疑團。

     忽然之間,站在一旁侍候茶水的一個仆人說道:“小姐,你好心有好報。

    想來那個可憐的孩子定是好好的活着。

    ”他話聲甚是嘶啞。

    衆人一齊轉頭望去,隻見他白發蕭索,年紀已老,缺了一條右臂,用左手托着茶盤,一條粗大的刀疤從右眉起斜過鼻子,一直延到左邊嘴角。

    衆人心想:“此人受此重傷,居然還能挨了下來,實是不易。

    ” 苗若蘭歎道:“我聽了爹爹講的故事之後,常常暗中祝告,求老天爺保佑這孩子長大成人。

    隻是我盼望他不要學武,要像我這樣,一點武藝也不會才好。

    ” 衆人一怔,都感奇怪:“瞧她這副文雅秀氣的樣兒,自是不會武藝,但她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金面佛苗大俠的愛女,難道她父親竟不傳授一兩手絕技給她?” 苗若蘭一見衆人臉色,已知大家心意,說道:“我爹說道,百餘年來,胡苗範田四家子孫怨怨相報,沒一代能得善終。

    任他武藝如何高強,一生不是忙着去殺人報仇,就是防人前來報仇。

    一年之中,難得有幾個月安樂飯吃,就算活到了七八十歲高齡,還是給仇家一刀殺死。

    練了武功非但不能防身,反足以緻禍。

    所以我爹立下一條家訓,自他以後,苗門的子孫不許學武。

    他也決不收一個弟子。

    我爹說道:縱然他将來給仇人殺了,苗家子弟不會武藝,自然無法為他報仇。

    那麼這百餘年來愈積愈重的血債,愈來愈是糾纏不清的冤孽,或許就可一筆勾銷了。

    ”寶樹合十道:“善哉,善哉!苗大俠能如此大徹大悟,甘願讓蓋世無雙的苗家劍劍法自他而絕,雖是武林的大損失,卻也是一件大大善事。

    ” 苗若蘭見那臉有刀疤的仆人目中發出異光,心中微感奇怪,向寶樹道:“我進去歇歇,大師跟各位伯伯叔叔,失陪了。

    ” 說着裣衽行禮,進了内堂。

     寶樹道:“苗姑娘心地仁慈,不忍再聽此事。

    她既有意避開,老衲就跟各位說說。

    ” 這一日自清晨起到此刻,隻不過幾個時辰,日未過午,但各人已經曆了許多怪異之事,心中存了不少疑團,都是急欲明白真相。

     隻聽寶樹說道:“自從闖王的四大衛士相互仇殺以後,四家子孫百餘年來斫殺不休。

    隻是那姓胡的賣主求榮,為武林同道所共棄,所以每次大争鬥,胡家子孫勢孤,十九落在下風。

    可是胡家的家傳武功當真厲害無比,每隔三四十年,胡家定有一兩個傑出的子弟出來為上代報仇,不倫是勝是敗,總是掀起了滿天腥風血雨。

     “苗範田三家雖然人衆力強、得道多助,但胡家常在暗中忽施襲擊,令人防不勝防。

    雍正初年,苗範田三家為了争奪掌管闖王的軍刀,起了争執。

    偏巧胡家又出了一對武功極高的兄弟,一口氣傷了三家十多人。

    三家急了,由田家出面,邀請江湖好手,才齊心合力殺了胡氏兄弟。

    這一年大江南北的英雄豪傑聚會洛陽,結盟立誓,從此闖王軍刀由天龍門田氏執掌,若是胡家後人再來尋畔生事,由天龍田氏拿這口軍刀号召江湖好漢,共同對付。

    天下英雄隻要見到軍刀,不論身有天大的要事,都得擱下了應召赴義。

     “這件事過得久了,後人也漸漸淡忘了。

    隻是天龍門掌門對這口寶刀始終十分重視。

    聽說天龍門後來分為南宗北宗,兩宗每隔十年,輪流掌管。

    阮師兄、殷師兄,我說得可對麼?” 阮士中和殷吉齊聲道:“大師說得不錯。

    ” 寶樹笑了笑道:“事隔多年,天龍門門下雖然都知這刀是本門的鎮門之寶,但此刀到底來曆如何,卻已極少有人考究。

     時日久了,原也難怪。

    隻是和尚有一事不明,卻要請教曹兄。

    ” 曹雲奇大聲道:“什麼事?”寶樹道:“老衲曾聽人說過,天龍門新舊掌門交替之時,老掌門必将此刀來曆說與新掌門知曉。

     怎地曹兄榮為掌門,竟然不知,難道田歸農田老掌門忘了這一條門規麼?” 曹雲奇脹紅了臉,待要說話,田青文接口道:“寒門不幸,先父突然去世,來不及跟曹師哥詳言。

    ”寶樹道:“這就是了。

     唉,此刀我已第二次瞧見。

    首次見到之時,屈指算來已是二十七年之前的事了。

    ”田青文心道:“苗姑娘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她說那場慘事發生在她出世之前十年,正是二十七年之前。

    那麼這和尚見到此刀,看來會與苗姑娘所說的事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