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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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悲痛欲絕之時,我因絕望、年輕和偶然而做了一件決定我命運的事。

     我曾寫信給我情婦,說我再也不想見到她了;我的确是信守了誓言,可是,我卻每天夜晚,跑到她的窗下,坐在她門前的石頭長椅上,度過那愁苦之夜;我看見她的窗戶透着亮光,聽見她在彈鋼琴;有時候,我隐約看見她的身影閃現在微開着的窗簾後面。

     有一天夜晚,我正坐在那條石長椅上,陷于極度的悲哀之中,突然看見一個遲歸的工人踉踉跄跄地走過。

    他嘟嘟嚷嚷,語無倫次,時而還歡叫兩聲;然後,他便停止嘟喀,唱了起來。

    他喝醉了,兩腿發軟,在街溝兩邊晃來晃去的。

    最後,便在我對面的另一家門前的長椅上癱坐下來。

    他手托着腦袋在石長椅上晃悠了一陣,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街上空寂無人;一股幹冷的風吹拂着塵埃;夜空無雲,昭月當空,照亮着睡着了的那個工人呆着的地方。

    我就這樣同這個大老粗對面而坐,他沒有想到我在他的面前,而且,他在這條石長椅上睡得也許比在他家的床上還要甜美。

     此人不禁讓我從自己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我站起身來,給他騰出地方,然後,我又走回來坐下。

    我不能離開這個門口;我甯可不要一個王國也不願去敲這個門。

    後來,我前後左右地溜了一陣之後,終于本能地停在了那個酣睡者的面前。

     “睡得好香呀!”我心中暗想,“這人肯定連夢都不做;他妻子此時此刻或許正在打開他睡的頂樓,以迎鄰人。

    他衣衫褴褛,雙頰凹陷,兩手皺巴巴的,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可憐蟲。

    待他醒來時,等待着他的是那無盡的啃噬人的憂愁和數不清的要人命的焦慮;然而,今天晚上,他袋中有了一個埃居,便走進一家小酒店,購得消愁解網之物。

    他在這一周裡,掙了點錢,換來一夜的酣睡,這錢也許是他原要給他的孩子們吃晚飯的。

    現在,他的妻子可以抛棄他,他的朋友可以像賊似的溜進他的破屋。

    而我則可以拍他的肩膀,沖他喊道有人要殺他,他家着火了。

    他将會翻一個身,繼續睡他的覺。

    ” ‘可我呢!可我呢!’我大步穿過街道繼續想道,“可我卻不願睡覺,我今晚身上的錢足以讓他睡上一年的了,我是那麼地自豪,那麼地瘋狂,竟不敢走進一家酒館,我竟沒有想到,如果說所有的不幸者之所以進酒館,那是因為出酒館的時候,不幸者變成了幸福的人。

    啊,上帝!一串葡萄釀造的佳釀,足以消除人間最大的憂愁,足以粉碎魔鬼在我們的路上布下的看不見的所有羅網。

    我們像女人似的哭哭啼啼,我們像殉道者似的受苦受難。

    在我們悲傷絕望之時,我們覺得世界塌下來了,砸在了我們的頭上,我們像亞當被逐出伊甸園時哭成個淚人。

    而為了治愈一個比世界還要大的傷口,隻須手稍許動一下,用美酒滋潤一下胸膛。

    我們既然讓人如此這般地來安慰我們,我們的憂傷是多麼地悲慘呀!我們十分驚訝,上蒼明明看見了我們的憂傷,卻不派天使前來接受我們的祈禱;它無須為此而那麼操心;它看見了我們的一切痛苦,一切欲望,看見了我們對頹廢思想的一切自豪以及包圍着我們的罪惡之海,可它隻是在我們的路旁是上一顆小小的罪惡之果。

    既然這個人在這張長椅上睡得那麼香甜,我為什麼就不能在我這張長椅上睡上一覺呢?我的情敵也許在我情婦那裡度其良宵;拂曉時分,他将從她家出來;她将半裸着身子把他送到門口,他們将看見我睡在那裡,他們的親吻将驚醒不了我,他們将拍拍我的肩膀;我将翻一個身,然後又繼續睡覺。

    ” 于是,我懷着一種異樣的歡樂,開始去尋找一家酒館。

    因為已過了午夜,幾乎所有的酒館都關門了。

    這使我十分氣惱。

    我心想:“怎麼!連這麼點安慰也不給我?”我便到處去找,去敲每個酒鋪的門,大聲喊着:“打酒!打酒!” 最後,我總算找到一家尚開着門的酒館:我要了一瓶酒,沒有看它是佳釀還是劣酒,便大口大口地喝光了它;然後,我又要了一瓶,又再要了第三瓶。

    我把自己當成了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