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早年 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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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候,她解釋說,她幾乎立刻就得換一班芝密聖鐵路①的火車上黑森林去。

    按實在說,她很有點寂寞,内心裡又有點愁悶,因為暑假過了,她又要回學校教書去了。

    這兩星期,她都在亞曆山大探望金太太(以前住在黑森林的一個姑娘,是她求學時代的好朋友。

    )。

    亞曆山大是可愛的。

    她幼年的朋友曾經非常熱忱地款待她,現在一切全都過去了。

    連尤金都過去了,因為他沒有多說什麼再見的話,幹脆就沒有說到那上面去。

    她希望自己可以多見識一點他這樣如火如荼地描繪着的境界。

    正在這時,他說道:—— ①芝密聖鐵路,從芝加哥經中西部通往西雅圖的鐵路線,中途經過密爾窩基和聖保羅,全長一萬一千二百零五英裡。

     “班斯說你有時候也上芝加哥來,是嗎?” “是的,”她回答。

    “我有時候來看戲和買東西。

    ”她可沒有說,這裡面還有個實際的家庭中精打細算的問題,因為大夥都認為她是家裡最會買東西的人,所以都請她來購買大量的東西。

    從家庭的實用觀點上看,她是個極有教養的人,姐妹和朋友們都看得起她,認為她是一個喜歡做事的人。

    她可能會變成一個家裡單幹雜活的人,隻因為她喜歡做事。

    她生性愛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很徹底,不過她做的幾乎完全是不相幹的家務事。

     “你預料多會兒才會再來呢?”他問。

     “哦,我可說不上來。

    有時候在冬天歌劇上演的時候來。

     在感恩節左右,我或許會來這兒。

    ” “不會再早些嗎?” “我想不會,”她機靈地回答。

     “那太可惜啦。

    我原以為今年秋天或許可以見到你幾次。

     你來的時候,希望讓我知道。

    我想請你看戲去。

    ” 尤金不大把錢花在娛樂上,不過他認為他可以大膽地試一下。

    她不會常來的。

    還有,他認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那可就不同啦。

    等她再來的時候,他就會在美術學校裡,給自己打開另一個境地。

    生活顯得是大有希望的。

     “你太客氣啦,”她回答。

    “我來的時候,一定通知你。

    我不過是個鄉下姑娘,”她把頭一昂又說,“不常上城裡來。

    ” 尤金很喜歡這種他認為是天真坦率的自我表白——她坦白承認自己貧窮無知。

    大多數姑娘都不肯這樣。

    這在她幾乎成了一個優點——至少作為她的一次自我表白,這是很可愛的。

     “你别失信,”他确切地向她說。

     “哦,不會的。

    我很樂意通知你。

    ” 他們正駛近車站。

    那會兒,他忘卻了她在姿色上并不象絲泰拉那樣淡冶嬌柔,在性情上顯然又不象瑪格蘭那樣熱烈。

    他看着她那色澤黯淡的頭發、薄薄的嘴唇和那雙藍得特别的眼睛,心裡非常愛慕她的誠實質樸。

    他提起她的皮包,幫助她尋找火車。

    到他們要分别的時候,他熱切地握住她的手,因為她對他很好,那樣殷勤、同情,那樣感到興趣。

     “可要記住啊!”他把她安頓在那列慢車車廂裡以後,高高興興地說。

     “我不會忘了的。

    ” “假如我偶爾寫封信給你,沒有關系嗎?” “一點兒沒有關系。

    我很高興。

    ” “那末我一準寫,”他說,一面走下車去。

     在火車開出站的時候,他站在列車下面,從車窗外面望着她。

    遇見她,他感到很高興。

    這真是個好姑娘,整潔、誠實、質樸、俏麗。

    最好的女人正該是這樣——美好貞潔——不是象瑪格蘭那種熱狂的火焰,也不是象絲泰拉那種不解風趣、淡焉漠焉的美人,他打算再想下去,可是不能夠。

    他内心裡有一個聲音在說,從藝術的目光來看,絲泰拉是完好無疵的,就連那會兒回憶起來,還使他有點難受。

    可是絲泰拉已經永遠去了,這是無可懷疑的。

     在随後的日子裡,他時常想到這個姑娘。

    他不知道黑森林究竟是一座什麼樣的城鎮,她跟哪些人生活在一起,她住在一所什麼樣的屋子裡。

    他們一定是很好、很樸素的人,象亞曆山大的人一樣。

    他所看見的那種生長在都市裡的人——尤其是姑娘們——和那種生來富有的人,對他還沒有吸引力。

    他們跟他所能渴望的一切還太隔膜、太遙遠。

    一個象白露小姐這種一看就可以辨别得出的好女人,在世上不論哪兒一定都是難得的。

    他不斷地想要寫信給她——那時,他沒有别的女朋友。

    在進美術學校之前,他辦了這件事,寫了一封短信,說他非常愉快地回想着他們的同行。

    還問她什麼時候再來。

    一星期後,她回了一封信,說她打算在十月半或十月底上市裡來,歡迎他去看她。

    她給了他住在北區俄亥俄街一位姑母家的門牌号碼,并且說她會再通知他的。

    她現在忙着教書,壓根兒沒有時間去回想她所度過的快樂的夏季。

     “可憐的小姑娘,”他想着。

    她應該有個較好的命運的。

     “等她來了,我一定去找她,”他想着。

    随着這個想頭,還勾起了許許多多其他的事情。

    那樣美妙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