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三妙書生苦練絕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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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看這老年儒生的神情相貌,顯然并非三妙書生,而是另有其人。

     在這壁像之前,設有一座矮矮的玉幾,玉幾之上,陳列着一卷非絲非帛,顔色已轉暗黃的手稿,卷頭之上,題着“三妙遺言”四字。

     谷寒香料想那玉壁上的人像,必是三妙書生的祖師,于是先行跪拜默禱,然後盤坐玉幾之前,閱讀三妙書生的遺言。

     那“三妙遺言”之上,開頭便寫着“門祚中缺,傳人不繼,仁心仁術,暨絕世神功,待諸有緣……”等,随後則稱,為防仁術神功淪入宵小之手,因而洞中另加設施,但恐入門之人未谙武功,是以各處門戶啟閉,俱都别有巧思,另含用意,強行攻開,必罹奇禍…… 那遺言上稱,三妙書生的祖師,原是一位學海書城的太守,因是儒家出身,故而他這一門的武功,亦由“誠意”“正心”上入手,而以“定、靜、安、慮、得”為一貫之法門,不能方寸澄然,靈府空明之人,縱然入其門中,亦必空手而返,一無所得。

     最後,那遺言上寫道:“問心齋”的兩扇石門一閉,非至參透三妙遺澤之時,不能随意啟開,同時石門一閉,石室中即另有門戶出現,但是來人務必反躬自問,其心是否有愧,倘若心有慚怍,則不可進窺秘學,否則便留在這“問心齋”中,靜待祖師爺的啟示。

     谷寒香讀完“三妙遺言”,早驚得渾身汗下,想她一腔熱血,哪裡能夠“誠意”“正心”?滿腔仇恨,如何能夠反躬自省?瞧瞧一切都在三妙書生算中,又何敢輕舉妄動,萬般無奈之下,隻得跪仆在壁像之前,冀圖祈求祖師爺的啟示。

     孰料她跪不多時,堵洞的亂石已被天明大師等合力移開,酆秋業已闖下洞底,此時此地,她亦不遑多想,也不管當先闖到的是誰,閃到石門之前,玉手疾揮,頓時閉上了兩扇石門。

     這兩扇石門一閉,一陣“隆隆”巨響之後,那壁像兩側,倏地現出了兩座小門,一座門上鑲着“洗心小室”四宇,另一座門上,則分别刻着“武庫”“文廊”四字。

     她本是絕頂聰慧之人,單瞧那遺言之上,說是“仁心仁術,暨絕世神功,待諸有緣……” 等字樣,便知自己理應先進“洗心小室”,洗滌自己的心靈,但是她的芳心之内,充滿了誅戮強敵,為胡柏齡報仇雪恨之念,情知入室洗心,自己勢須大改初衷,放棄為夫報仇之志,是以她裹足不前,不敢一觸那“洗心小室”的門戶。

     但是“三妙遺言”之上,又明明寫着:“倘若心有慚怍,不可進窺秘學”,她被迫無奈,隻有依照遺言上的指示,重又跪仆在壁像之前,祈求祖師爺的啟示。

     她雖然知道,所謂“洗心小室”,所謂靜待祖師爺的啟示,目的都在轉變來人的氣質,因而她盡量地澄清神志,屏絕雜念,冀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來參悟此中的奧秘。

    然而,一陣接一陣的巨響,令她心煩意躁,神志不甯,也無法思考,與那“定、靜、安、慮、得”的法門,早已是背道而馳,愈離愈遠了。

     倏地,轟轟之聲,越來越甚,其中尚還夾雜絲絲透壁而入,隐隐約約的話語之聲。

     她再難忍耐,熱血沸騰之下,霍地一躍而起,帶着滿面淚痕,直向那镂着“武庫”“文廊”的小門沖去。

     “砰!”的一聲,她一掌推開了“武庫文廊”的石門,嬌軀似一陣狂風,眨眼卷入了門内,卻聽一陣沉重的響聲起自身後,轉身一瞧,那扇厚重的石門業已自行關上。

     谷寒香暗暗忖道:“這洞中的布置,倒真是别具巧思,處處另含用意!”思忖中,撲到石門之前,伸掌在門上,猛然往外一推,果然,那石門紋風不動,生似業已與洞壁連為一體了。

     谷寒香暗暗尋思道:事到如今,倘若餓死豈不死得太冤? 她橫定心腸,撇下了一切挂慮,回過身來,打量眼前的環境。

     隻見立身之處,乃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旁石壁之上,每隔丈餘,嵌有一粒徑寸明珠,珠光輝映之下,将這不見天日的山腹,照得瑞氣隐隐,不帶半點陰森之氣。

     谷寒香舉步朝前走去,發現一座石門之上,題着“賞心小藏”四字,好奇心動之下,走到門前,舉手向門上推去。

     但聽“吱呀”一聲輕響,那扇薄薄的石門,應手啟開,谷寒香縱目向室中望去,原來裡面陳列着許多瑤琴鐘磬,字畫古玩等物,一眼望去,古色古香,令人啟發思古之悠情。

     這“賞心小藏”雖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谷寒香卻似走馬觀花一般,就在門外望了幾眼,立時轉身走去。

     再走過去,乃是那三妙書生的藏書之處,谷寒香推開石門瞧了半晌,看出所藏的雖是一些世間難見的善本圖書,和珍貴的手稿,不過都是經史子集,以及釋道兩家的典籍和輿地星象等雜學,卻與武功沒有關系。

     她不禁浩歎一聲,喃喃自語道:“若非要為大哥報仇,我便謝絕塵世,終老在這地阙之内。

    ” 當她一時忘情,神馳物外之際,那持續不斷的撞門之聲,忽然停了下來。

     一陣出奇的寂靜,仿佛一股陰寒之氣,倏地襲上她的心頭,她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掉頭向前走去。

     過去一間密室,乃是三妙書生心愛的珍藏,谷寒香在其中留戀不去,将室中的片紙隻字,俱都仔細地檢視,半點不肯遺漏,然而,她終于喟然一歎,轉身退出了室外。

     原來這室中除了各種醫藥典籍外,尚有形形色色的藥材,和大瓶小罐的成藥,那些盛放膏丹丸散的瓶罐之外,全都貼有禁簽,她逐一檢視,瞧那許多藥物幾乎能治百病,但無一樣是能助武功長進的。

     她繼續向前走去,發覺那甬道已至盡頭,兩扇緊閉的石門,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刹那間,她的心情緊張起來,萬籁俱寂中,她開始聽到了自己的喘息之聲,她恍惚看到自己心頭的跳動。

     那兩扇石門特别寬大,門楣之上,嵌着一塊寬達四尺,高約尺許的玉石,那玉石平滑之極,瑩瑩生光,但是一片空白,好似這洞府的主人,忘了在石面題上字句,或是不知題上什麼才好,因而隻得任其空着。

     她先是一怔,繼而銀牙一咬,忖道:“管他是什麼意思,拼着埋骨在此,也是有進無退。

    ”心念一決,立時閃身向前,雙掌同出,向那石門推去。

     但聽一聲微響,兩扇石門應手而開,谷寒香目光落去,忽見一個中年文士當門而坐,雙目微睜,正朝她莞爾發笑,同時間,一陣殷殷雷鳴之聲,亦由門後響起。

     此時此地,乍睹生人,怎不令她驚凜欲絕,渾身冷汗直下。

     谷寒香身形暴起,猛退數丈,落地之後,未及看清室中的景況,卻見那兩扇室門在殷殷雷鳴之中,正自徐徐攏去,同時整個甬道之内,也響起一種“隆隆”震耳之聲,那聲響不知起自何處,隻是聽入耳内,令人心驚肉跳,覺得這條甬道即将全部崩塌似的。

     刹那間,谷寒香腦海之内,掠過了千百個人影,她想起了胡柏齡,想起了由于酆秋入據“迷蹤谷”,因而至“天香谷”避難的翎兒,以及苗素蘭和萬映霞等人,她也想起了“迷蹤谷”的部衆,同時也想起了難計其數的仇人。

     她更想到一件事:這甬道頃刻便要崩塌,而那石門關上之後,再也休想啟開。

     蓦地,她心頭熱血一沖,一股求生的意志,一種報仇的決心,激發了她全身潛在的功力,但見她雙足猛頓,快逾奔雷激電,就在那兩扇石門閉而未閉,其間寬不逾尺之際,竄入室内,隻聽轟隆一聲,一塊巨石霍地由石室頂上垂落下來,将那兩扇石門全然遮斷。

     谷寒香,雖然正邪兩派的人,都将她目為亡命之徒,對她忌憚有加,然而,面臨如此的絕境,生死難料,吉兇難蔔,任她肝膽似鐵,亦不禁芳心惴惴,怔仲不安。

     良久之後,她才驚魂略定,記起這已被封死的石室之内,尚有一人在内,轉而一望,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那中年文士,盤腿坐在一個大塊墨玉雕成的蒲團之上,不知何時,業已連人帶座,退後了兩三丈遠,移到了石室中央,這時雙目大張,兩道湛湛神光,正自微帶笑意地籠罩在谷寒香的身上。

     谷寒香渾身上下,冷汗如雨,忽然之間,又覺出自己竄入洞口之際,一身衣衫已被亂石刮得淩亂不堪,衣不蔽體,加上滿身塵土,狼狽之狀,不堪入目。

     忽見那中年文士口齒啟動,緩緩說道:“老夫行年一百六十餘歲,你不必羞窘,須知在老夫眼中,你不過是個初生的嬰兒罷了。

    ” 谷寒香雖然羞窘得無地自容,玉面之上,卻蒼白得毫無血色,她雙手抱在胸前,愕然半晌,始才嗫嚅說道:“你老人家可是……” 那中年文士見她讷讷不能成語,不覺微微一笑,道:“世人都稱老夫作三妙書生,你也喚老夫作三妙書生便了。

    ” 谷寒香驚詫欲絕,道:“三妙……你老人家不是業已……” 那中年文士想說什麼,藹然一笑,道:“你可是奇怪,老夫何以未死?”他凝目望着谷寒香的面龐,接道:“其實老夫業已死了。

    ” 谷寒香聽得怦然心動,暗道:“他明明未死,怎麼說是死了?但他說得那般自然,卻又令人毫無置疑的餘地。

    ” 一時間,她也無法分辨出眼前這位蓋世奇人語中的含意,但見他雙目一阖,低聲長歎一聲,住口不語。

     谷寒香心中,本有甚多疑問,但見這自稱三妙書生的中年文士閉目不語,仿佛已經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就不敢開口動問,再者也不知該從何問起。

     寂然良久,谷寒香突然心頭一動,暗道:“瞧這人的形貌衣着,正是洞口那畫像上的模樣,雖然語音神情不似年過百歲之人,怎見得就不是因為内功通神所緻……” 她思忖未了,倏地不顧一切地撲身向前,跪仆在那中年文士腳前,哀哀痛哭起來。

     那中年文士慢慢張開眼來,道:“你哭什麼?瞧你眼中的神色,似對老夫尚有所疑。

    ” 谷寒香玉面微仰,哭聲道:“你老人家是三妙……三妙祖師的傳人嗎?” 那中年文士啞然失笑,道:“老夫若有傳人,早已解脫這具皮囊了。

    ”他語音微頓,問道:“你跪在老夫面前則甚,莫非擔心陷身這山腹之内,從此與世隔絕了?” 谷寒香記起那“三妙遺言”之上,所稱“門祚中缺,傳人不繼,仁心仁術暨絕世神功,待諸有緣……”等語,不由自主地猛一搖頭,昂然說道:“弟子曆盡艱險,為的是探求絕藝,尚祈老人家慈悲……” 那中年文士淡然一笑,插口道:“絕藝倒有,不過老夫非僧非道,不以慈悲為本,不講因果報應。

    ” 谷寒香哀哀說道:“老人家濟世活人,勝似萬家生佛,弟子身世堪憐,千萬祈老人家垂鑒。

    ”她聲淚俱下,說得凄慘欲絕,任何人聽了,都會恻然心動,但那中年文士不過淡淡一笑,說道:“你滿身血腥氣味,照理來說,老夫是懶得理你的。

    ”他淡淡一笑,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