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舍身啖魔複出江湖

關燈
在床榻之上,閉目養神了一陣,然後和衣睡去。

     她因耗去甚多精力,一覺睡去,自是甜甜無比,也不知睡了多少時辰。

     此時,谷寒香的“任、督”二脈已通,又經獨眼怪人用心法傳授了許多不傳之秘的武學,聽覺警覺與以前自是判若兩人。

     她正在沉睡迷蒙之際,隻覺着一陣輕微響聲,不由悚然一驚,本能的微睜秀目,向外一看。

     室内還是紗燈映照,遍室熊熊,一個巨大的黑影,竟向自己緩緩逼來。

     她知此室乃是獨眼怪人的秘室,絕不容其他之人進入,心中不由一動,但她乃是絕頂聰明之人,為了要看來人究竟有什麼意圖,是以依然紋風不動,佯作酣睡之态。

     适才是因為她由沉睡中剛剛迷迷悠悠的醒來,一眼之下,未能看清來人是誰,此時再瞥目一看,來人竟是那看守秘室的蒙面駝背老人。

     她一看來人是他,心想,此室本就是由他照應,他來到此間,自算不得什麼奇怪之事。

     意念電轉,剛趨平靜,陡見熊熊紅色的紗燈光耀之下,那駝背老人的手中,紫光一閃,赫然竟是一把匕首。

     谷寒香在此情此景之下,不由駭然一驚,暗暗忖道:看他的情形,似是老怪物的心腹之人,此時此地,他竟手持利刃而來,不知是存何用心? 她雖然是異常仁慈之人,但天生有一種堅忍卓絕的内在力,遇事極能沉着,而且,此時已得獨眼怪人的絕學,她自己雖然無能知道自己已是當今罕有匹敵之人,但是無形中,膽識已較以往大不相同,是以,一見駝背老人持刀而來,竟似有恃無恐,毫無驚惶失措之感。

     蒙面駝背老人蹑手蹑腳,潛至床榻之前,左手掀起羅帳,靜靜的站在床前,神情木然,似是在想着一件重大之事。

     谷寒香雖然無法從蒙面的紗巾後,看出他臉上的表情,但卻能由他舉動中體會出他的心意來。

     那駝啞老人呆立了片刻工夫,突然一掄右手,藍汪汪的刀光一落,竟然猛向谷寒香身上刺來。

     谷寒香雖不知自己武功到了何種境界,但卻本能的運用出獨眼怪人所授的武功,左腳一擡,徑向駝啞老人的肋間踢去,同時身子一翻,右手疾出反手一格,直向他右腕之上擊去。

     那駝啞老人猝不及防,肋間已被踢中,同時右手隻覺微微一麻,已吃指風掃中。

     但這老人也非庸手,雖然兩處為谷寒香擊中,竟然并不慌亂,右手一揚,匕首脫手飛出,閃電般向谷寒香擲去。

     谷寒香此時已經坐起,因二人距離僅僅二尺左右,那老人匕首脫手,閃電般到了谷寒香面前。

     她一聲驚叫,一面立出左手,迎着匕首,斜劈出一掌。

     那匕首吃她斜切的掌風一擊,宛如隕星一般,跌落在床榻之上。

     那駝啞老人肋下已被踢中,又見擲出去的匕首被她擊落,不由駭然吃驚,一種無比恐怖的寒意,襲上心頭,立時舉手一掌,猛向自己天靈蓋上擊去。

     谷寒香也不知哪裡來的本領,素腕疾探,玉指輕抄,這舉動雖比那駝啞老人後發動,但竟還比他快了一步,他一掌還未擊中自己的天靈骨,右手已被她拿扣住了。

     谷寒香此時的心情,雖較以往大為改變,但潛在的本性依然存在,何況她自思與這駝啞老人無仇無怨,他何以會向自己下這等毒手,所以她心中還存有這種疑念。

     她一把扣住了駝啞老人,驚訝地問道:“你雖然未能刺死我,也用不着就自殺呀……” 那駝啞老人脈門被扣,已無抗拒之能,側着臉,似是在凝視着谷寒香。

     他見谷寒香嬌靥之上,隻是一片茫然迷惑之态,卻毫無愠怒之色,心裡不由大感奇怪。

     駝啞老人正怔神之間,谷寒香左手快逾電閃,已到他面門之上,老人要想避讓,已自不及,谷寒香手往上一揚,已将他蒙着臉的一塊紗布,取揭下來。

     谷寒香一看,心裡大感不解。

     原來她以為這“萬花宮”之人,定然是生相醜惡,何況這駝啞老人更是面蒙紗巾,如非長相有特奇的難看,絕不罩上一塊面紗。

     哪知她揭開了他的面紗之後,竟是大出了她的意外,這駝啞老人卻生得五官端正,面目和慈,不過,此時的臉上,卻滿布驚異之色。

     谷寒香看了他一陣,迷惑地問道:“你和我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想刺殺于我呢?” 她本性原是純厚之人,在這忽遇此等突發事件之際,沒有容她思慮,是以,她真純的出言相問。

     那駝啞老人怔怔的望着她,漸漸地,臉上泛現出一種羞愧之色。

     谷寒香自來到“萬花宮”,一直未見他說過一句話,此時連問他兩遍,見他茫然不答,才想起他乃是駝啞之人,不由的又問了一句,道:“你當真不能說話嗎?” 那駝啞老人沉悶的喟歎了一口氣,張開嘴來,用手朝嘴内指了一指。

     谷寒香一看,原來這老人嘴内的舌頭,似被人割去一般,隻留下短短一截舌根,所以無能發音說話。

     她看的心中一震,“啊”了一聲,道:“原來你是被人所害!” 她乃是絕頂聰明之人,話甫說完,心念電轉,頓時會悟過來,心中暗暗忖道:“看這老人情形,想必定是受那老怪物所害。

    ” 想到此處,乃出口問道:“難道你也是為這老怪物所害嗎?” 她說此話之時,已将扣住他脈門的手,松了下來。

     那駝啞老人茫然的瞧了她一眼,然後茫然的用手指了指谷寒香,同時嘴也啟張了幾下,喉嚨裡發出一種沉濁的“呀呀”之聲。

     谷寒香看他神情,點點頭道:“你可是問我是什麼人,是嗎?” 那駝啞老人見谷寒香甚是慈和,此時已不似先前的緊張,驚訝,聽谷寒香一問,連忙點點頭。

     谷寒香道:“我是被他擄劫而來……” 她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我順從于他,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 那駝啞老人又望着她,點了點頭。

     谷寒香眨了眨眼,問道:“你是什麼人?看你的出手,似是武功不弱……你為什麼竟要謀殺于我呢?” 那駝啞老人臉上現出一種有口難言的焦急之态,遊目四周看了一眼,見牆上四周都插有谷寒香學習暗器的殘香,立時伸手取下十數根。

     他又找了一塊白絹,用香燭寫道:“我以為你和他是一丘之貉,故欲殺你,以為天下蒼生除害。

    ” 谷寒香微笑道:“啊,這就難怪于你了。

    ” 她接着問道:“你是什麼人呢?” 那駝啞老人沉思了片刻,然後才寫道:“在下包九峰。

    ” 谷寒香心中暗道:“想必你也是被他擄來的了。

    ”當下又問道:“看你武功也非泛泛之輩,為何不設法逃走呢?” 包九峰寫道:“在下已被俘來數十年,不僅無能逃脫他的手掌,而且在下服了他的毒藥,每隔半年,必須服用解藥,是以,也不敢背叛于他。

    ” 谷寒香心中想了一想,暗道:“他在此地,過着這等暗無天日的生活,卻還不敢背叛于他,可見蝼蟻貪生,人也是盡量苟活的了。

    ” 她想了一陣,忽又問道:“你既不敢背叛于他,怎麼又敢下手謀殺于我呢?” 包九峰表情大為尴尬,怔了半晌,才緩緩寫道:“在下見他傳你武功,怕你們将來狼狽為奸,贻害天下,思之再三,故而乘你尚未複元之際,翦除于你……” 包九峰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寫道:“一時之間,在下也未曾顧慮許多。

    ” 谷寒香瞧了包九峰一陣,見他佝偻着身軀,須眉雪白,心裡不禁起了一種同情、憐憫之意,暗道:“看他這等高齡,還要在此執服苦役,不知老怪物為何要将他擄來‘萬花宮’,如此折磨于他?” 她沉思一下,忍不住問道:“不知你為何被他劫來此地?” 包九峰須發顫動,兩眼望着閃耀的燭焰,怔怔地出神。

    他似是被谷寒香所問之言,勾引起許多往事。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包九峰激動的神情,才慢慢平抑下去,他此時已知谷寒香與自己皆是受人荼毒之人,心中顧忌頓消,舒了口氣,換了一枝殘香,寫道:“你可知在下與佟公常是何等關系嗎?” 谷寒香訝然道:“你說那老怪物,叫佟公常嗎?” 包九峰點點頭。

     谷寒香微微搖頭,道:“這個,我可不知道。

    ” 包九峰白眉聳動,低頭寫道:“在下乃是他授業師兄!” 他這話,實在大出了谷寒香意料之外,她怎樣也不料這看守甬道的老人,而且身被老怪物所殘害的老人,竟然是老怪物的授業師兄。

     她怔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包九峰側臉望着谷寒香,知道她定是為自己之言所驚駭,當下向着她軒眉微笑,繼續寫道:“世間之事,原是有許多不可思議之處,你也不用驚訝……” 谷寒香此時又已回複了适才的神态,道:“我雖留在這‘萬花宮’甚多時日,卻不知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你既是他的師兄,想來定然……” 包九峰未待她話完,即揮動殘香,又手勢比劃,道出了他與佟公常的一段往事。

     原來當年包九峰與佟公常同門習藝,包九峰為首座師兄,後來佟公常半途逃出師門,側身綠林。

     此時佟公常在綠林道上,雖然已甚有名氣,但他對這位師門的師兄,卻還有着幾分憚忌。

     隔了數年,佟公常因做案被人圍殲,負傷遁走,從此便毫無音訊,江湖道上隻當他定是亡命在外,或是傷重斃命在什麼隐僻之處。

     不料過了數年,江湖上又傳出他的訊息,并對昔日圍攻他的仇家,大肆殺戮,當時,江湖道上被他擾得腥風血雨,造成了一場浩劫。

     所幸,這佟公常在江湖上隻如昙花一現,不久之後,便又銷聲斂迹,不知所蹤。

     包九峰此時已擺脫江湖紛争,息隐家園,但卻在一個風雨之夜,這位斂迹多年的師弟佟公常,竟突然來到,師兄弟見面之後,略略寒喧幾句,佟公常便道明來意,要請包九峰随他同去,代他主持某一處地方。

     也未容包九峰表示意見,佟公常已點了他的穴道,劫了就走。

     原來佟公常此時,已占據了天台萬花宮,他将包九峰劫到“萬花宮”之後,一面對包九峰表現同門之誼,一方又用毒藥控制了他的行動,将“萬花宮”許多事,皆交由包九峰,自己則潛習武功。

     佟公常練功走火之後,性情變本加厲,較以前更是險毒,為了想療治他自己病态,竟将許多活人當作移肢換髒的試驗。

     這乃是慘絕人寰,罕見罕聞之事,包九峰自是看不過去,不免出言勸阻,但佟公常此時已是大反常态,對他百般責辱,最後又将他舌頭割去。

     最後佟公常又迫他服下另一種毒藥,使他不敢稍生逃走之念。

     同時,佟公常并以他全家性命作為要挾,如若包九峰意圖逃走,或是自尋短見,他就下山盡殺他全家的性命。

     在佟公常的淫威之下,包九峰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過了這數十年的歲月。

     他雖然有着一身武功,時時都想與佟公常拼個同歸于盡,無奈對方武功太過高強,自己一不小心,便有性命之憂,到時不但自己白白送了性命,還得連累不知多少人。

     在這種原因之下,包九峰隻有空滿懷壯志而已。

     後來見谷寒香被劫入“萬花宮”,而甚得佟公常歡心,又見谷寒香竟然嫁與佟公常,心中隻道他們乃是一丘之貉。

     再見到佟公常竟又将武功相傳于她,心中更是憤恨,怕她一旦武功學成,與佟公常二人狼狽為奸,為害江湖,那實是贻患無窮。

     為了挽救江湖上一次大劫,所以他決心趁佟公常體力未複,後山靜休之際,除去谷寒香…… 包九峰摘要從簡的将自己的身世,與佟公常的關系連比帶寫的道了出來。

     谷寒香點頭歎息了一陣,将自己被劫之事,又略略相告,但對胡柏齡之事,隻字未提。

     包九峰這時對谷寒香的情形,也知道了個大概,便寫着問道:“姑娘既然不甘常留此地,奉侍佟賊,不知姑娘可有什麼打算?” 谷寒香眨了眨秀目,心中暗暗沉思,不作正面答複,卻反問道:“依你說我該怎麼辦?” 包九峰未料到她會反問自己,不禁怔了一怔,想了想,寫道:“佟賊對你雖是極好,但此人性情古怪,反複無常,日久相處,總是難有善果,姑娘既有離此之心,除……” 他寫到此處,倏然住手不寫,卻将眼睛凝注在谷寒香臉上。

     谷寒香道:“除,除什麼?” 包九峰臉上泛現出一片毅然神色,将手比了個殺人的手勢。

     谷寒香冷冷一笑,道:“你是說,除了殺死他之外,就無别法了嗎?” 包九峰微笑着點了點頭。

     谷寒香道:“要殺他談何容易……” 包九峰随手将匕首撿起,遞給谷寒香,又握香寫道:“此刃淬有劇毒,見血封喉,佟賊與姑娘有同床之親,如俟機相謀,定然有成……” 他又沉思了片刻,接着寫道:“佟賊十日期滿,定然要與姑娘同床,此時,他精力還未能複元,不如就乘時動手。

    ” 谷寒香秀目凝神,靜靜的在思索。

     包九峰又寫道:“在下可在外接應姑娘。

    ” 谷寒香點點頭,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相瞞于你,我來此‘萬花宮’之後,我的一些舊日之人,也相随來‘萬花宮’,舉事之夜,必要他們也來接應……” 她因耗去甚多元氣,雖經過一陣休息,精力依然未能全複,此時說了很多話,臉上不覺現出困倦之色。

     包九峰看了她一眼,寫道:“姑娘體力未複,在下也不打擾。

    ” 寫罷對谷寒香欣然笑了一笑。

     谷寒香道:“咱們所說之事,就按計行事了。

    ” 說着,緩緩将匕首收藏懷中。

     包九蜂點頭示意,一面又蒙上面紗,對谷寒香作了個手勢,退出門去。

     隔了數日,谷寒香起身來到前樓,要萬映霞将苗素蘭找來。

     苗素蘭進入房中之後,對谷寒香看了又看。

     谷寒香笑道:“姐姐是怎麼啦?” 苗素蘭訝然道:“我看妹妹氣色似與以往大不相同……” 谷寒香笑了一笑,乘機便将老怪物如何被激傳授武功,包九峰如何行刺之事,說了出來。

     當谷寒香說那獨眼怪人名叫佟公常之時,苗素蘭不禁大為駭然。

     谷寒香道:“難道姐姐知道此人嗎?” 苗素蘭搖搖頭道:“我哪裡會知道,不過卻聽人說過,數十年前,此人便已名滿武林了……” 十日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