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揚州城守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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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光元年四月二十五日,大兵破揚州。

    督師太傅太子太師建極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史可法死之。

    史公,字道鄰,順天大興人,始為西安府推官有聲,曆遷安廬兵備副使,升巡撫,丁母憂,服阕起,總督漕運,巡撫淮陽,久之拜南京兵部尚書。

    當是時,賊起延綏,蔓延遍天下。

    江北為賊沖,公與賊大小數十百戰,保障江淮。

    江南、江北,安危皆視乎公。

    公死而南京亡。

     先是崇祯十七年四月,南中諸大臣,聞京師之變,議立君,未有所屬。

    總督鳳陽馬士英遺書南中,言福王神宗之孫,序當立。

    士英握兵于外。

    與諸将黃得功、劉澤清等深相結,諸将連兵注江北,勢甚張。

    諸大臣畏之,不敢違。

    五月壬寅,王即皇帝位于南京,改明年為宏光元年。

    史可法、馬士英俱入閣辦事。

    而得功等方抱擁兵,争江北諸郡;高傑圍揚州,縱兵大掠,且欲渡江而南。

    公奏設督師于揚州,節制諸将士。

    士英既居政府弄權,不肯出鎮,言于朝曰:“吾在軍中久,年且老,筋力憊矣,無能為也。

    史公任岩疆,屢建奇績。

    高傑兵非史公莫能控制者。

    淮南士民仰史公盛德,不啻如神明慈父,今日督師之任,舍史公其誰?”史公曰:“東西南北,惟公所使。

    吾敢惜頂踵,私尺寸,堕軍實而長寇仇?願受命!”吳縣諸生盧謂,率太學諸生上書,言可法不可出,且曰:“秦桧在内,而李綱在外,宋終北轅。

    ”一時朝野争相傳誦,稱為敢言。

     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高宏圖、姜日廣,及士英建議,請分江北為四鎮,以黃得功、劉澤清、劉良佐、高傑分統之:傑駐徐州,良佐駐壽州,澤清駐淮安,得功駐廬州。

    尋進封黃得功為靖南侯,又進封左良玉為甯南侯,封劉澤清為東平侯,劉良佐為廣昌伯,高傑為興平伯。

     高傑昔本流賊,其妻邢夫人,李自成妻也,傑竊之,率兵來降。

    當王師之敗于郏縣也,傑奔走延安。

    自成既陷西安,全陝皆不守,傑率兵南走,沿途恣殺掠無忌。

    馬士英以其衆可用,使聘以金币,上手诏“将軍以身許國,當帶砺共之。

    ”于是傑渡淮,至于揚州。

    其兵不戢,揚州人恨之,登陴固守。

    而四野共遭屠殺無算。

    江都進士鄭元勳,負氣自豪,出而調停,入往傑營,飲酒談論甚歡,傑酬以珠币。

    元勳還入城,氣益揚,言于衆曰:“高将軍之來,敕書召之也。

    即入南京,尚其聽之,況揚州乎?”衆大哄,謂元勳且賣揚州以示德,共殺之,食其肉立盡。

    傑聞元勳死,大恨怒,欲為元勳報仇,将合圍,而公适至。

     初傑兵殺人滿野,聞公将至,分命兵士,中夜掘坎埋?骸。

    及公至,升座召見傑。

    傑拜于帳下,辭色俱變,惴惴懼不免。

    而公坦懷平易,雖偏裨皆慰問殷勤。

    傑驕蹇如故。

    浃旬公上書,請以瓜步屯其衆,揚州人乃安。

     已而公巡淮安,奏以澤清駐淮安,高傑駐瓜州,黃得功駐儀真,劉良佐駐壽州,各有分界。

    而督師與諸将,各分汛以守:大江而上為左良玉;天靈州而下,至儀真三汊河為黃得功;三汊河而北,至高郵為高傑;自淮安而北,至清江浦為劉澤清;自王家營而北至宿遷,為危險重地,公自當之;自宿遷至駱馬湖,為總督河道王永吉。

    而高傑必欲駐揚州,要公而請于朝。

    揚州人又大哄,且以無序第為辭。

    公遂遷于東遍公署,而以督府居傑。

    既入城,号令嚴肅,頗安堵無患。

    其間小有攘奪,官亦不能禁也。

     當是時,登萊總兵黃蜚,奉诏移鎮京口,取道淮陽,慮為劉高二營所掠。

    蜚故與黃得功善,使人謂得功以兵逆之,得功果以兵往。

    而高營三汊河守備遽告傑曰:“黃得功軍襲揚州矣。

    ”乃密布精騎于土橋左右。

    而得功不之知,行至土橋,角巾緩帶,蓐食且飲馬,而伏兵皆起。

    得功不及備,戰馬值千金斃于矢。

    得功奪他馬以馳,随行三百騎皆沒。

    而傑别遣兵二千人襲儀真,為得功部将所殲,無一存者。

    黃、高交惡,各治兵欲相攻。

    萬元吉奉朝命往解,史公親為調釋,俯而後定(諸将惟高傑兵最強,可以禦敵)。

    傑至是始歸命史公,奉約束惟謹。

     公決意經略河南,奏李成棟為徐州總兵。

    賀大成為揚州總兵,王之綱為開封總兵,李本身、胡茂貞為與平前鋒總兵:諸将皆傑部将也。

    傑遂于十月十四日,引兵而北。

    将行,風吹大纛忽折,炮無故自裂,人多疑之。

    傑曰:“偶然耳。

    ”為顧而行。

     是時,大兵已攻山東,浸尋及于邳宿。

    而史公部将張天祿駐瓜州,許大成駐高資港,李栖鳳駐睢甯,劉肇基駐高家集,張士儀駐王家樓,沈通明駐白羊河。

    十一月宿遷不守,公自抵白羊河,使監紀推官應廷吉,監劉肇基軍、監軍副使高岐鳳、監李栖鳳軍,進取宿遷。

    大兵引去。

    越數日,複圍邳州,軍于城北,劉肇基、李栖鳳軍于城南,相持逾旬。

    大兵複引去。

     是時,馬士英方弄權納賄,阮大铖、張孫振用事,日相與排斥善類,報私仇,漫不以國事為意。

    史公奏請皆多所牽掣,兵饷亦不以時發。

    南北東西,不遑奔命。

    國事已不可為矣。

     公經營軍務,每至夜分,寒暑不辍,往往獨處舟中,左右侍從皆散去。

    僚佐有言,宜加警備,公曰:“有命在天,人為何益!”後以軍事益繁,謂行軍職方司郎中黃日芳曰:“君老成練達,當與吾共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