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拜得怪師習奇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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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間貼著冰面,向外滑掠而去。

     片刻間,走盡夾谷河床,眼前景外,豁然開朗。

     羅天賜久處幽谷,視覺大受限制,此時放眼望去,眼前景色,峰勢綿亘,蓄滿了一色的堅冰白雪,無涯無際,若似通到天邊,不由得心胸為之一拓! 因此,他更不停留,反而運出十二成功力,力疾飛馳,但聞得“嗖”的一聲,越出夾谷,向下落去。

     那知他忙中有錯,身子才一縱出,閉目處但見身下,河床突地落人一丈,深逾百丈,下視黑漆漆難以見底。

     羅天賜心頭一凜,所幸竟不逾丈五,他此際真氣運轉自如,驚覺不對,急忙猛然吸氣,真氣上浮,集于胸臆之間,身軀倏忽間突地一幌,形影化一為三,硬生生捉住下垂之勢,轉折往右岸,飄飄落去。

     羅天賜落在右岸,方才站穩,便聽得背後衣袂帶風之聲,未及回頭,但聞那戚右暴聲喝彩,以及戚左的沙啞嗓門,道:“好什麼?沒把小命丢了,就是便宜,真虧你老大會教出這般冒失的徒弟來,還有臉喊好,真可謂有此師必有此徒,都是一般的厚臉皮!” 羅天賜小臉一紅,轉身對戚左作了個鬼臉,舌頭一吐,亂以他語,詢問戚右:“大師父,咱們到那兒去啊?” 戚右适才見他,小小年紀,不但将“鬼影百變”的身法,發揮了全部威力,更難得臨危不亂,真氣運用自如,轉折間曼妙多姿,灑潇自如,毫無半分牽強火氣,不要說普通的江湖人未克比拟,便是他與戚老二,也不見得強過多少。

     戚右戚左,一生孤苦,受盡了白眼與寂寞,晚年得此佳徒,絕學有繼,怎不深幸得人,暴聲喝彩呢? 戚左其實内心裡與戚右一般感受,他所以如此說法,隻不過童心未泯,故意與羅天賜玩笑作耍而已。

     此際,這一人雙頭,四隻眼睛,同時瞥見羅天賜羞慚掩飾之狀,一個是樂得“哈哈”啞笑,一個卻心有不忍,打抱不平,反唇相譏。

     “徒兒不是我一個人的,老二你也有份兒,怎可任意說我?再說賜兒臨危不亂,沉著應變,将“鬼影百變”身法中,“鬼影三變”,“連轉輪回”兩個勢子,運用得妙到毫颠,足見功力之深,已不在咱們之下,似此佳徒,老二你還不滿意,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語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 羅天賜聞聽大師父戚右這一番誇贊之詞,卻反而更加不好意思,雪白的臉龐上,染紅更深。

     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連眨數眨,搶先道:“大師父,咱們到那裡去嘛!你再不說,賜兒可要先走啦!” 戚右戚左望見他這付神态,不由得齊聲大笑,戚左道:“好小子,怎麼臉皮變得這麼嫩了,動不動臉紅脖子粗的,怕不比小娘子還愛羞呢!” 羅天賜被他這麼一說,更加不好意思,氣起來把腳一跺,轉身疾掠而出,邊掠如虎出柙,邊揚聲道:“二師父你老是笑話賜兒,我不來啦!……” 說話間,語音搖曳,劃空而過,人已然出去了數十丈遠瞬息間己身隐入雲峰下,消失不見。

     戚右戚左對望一眼,邁動共有的雙腿,如飛追去,但因起步稍遲,轉過山巒,但見那雪峰起伏如波,一-千裡,卻不但看不見羅天賜的人影,甚至連個腳印兒也尋不著。

     戚右頗為擔心,道:“老二,咱們得趕緊我找賜兒,要不然他愈走愈遠,萬一迷了方向,尋不回來,豈不糟糕!” 戚左不以為然,道:“這小子如今聰明多了,那會連方向也認不清楚!依我看讓他玩一會兒,咱們先到青草谷捉幾頭鹿兒,回來時再找他不遲!” 戚右一想,這法兒也好,雙雙議妥,說一聲:“走。

    ”便直往西南投走。

     且說羅天賜一陣疾馳,已然轉過了兩座峰頭,回頭瞧不見師父跟來,正待停下,等等。

     閉目一掠,祗見正前方一片斜坡,廣有數十百丈。

     斜坡上面,蓋滿白雪堅冰,望上去茫茫一片十分滑,斜坡下不知怎的,竟而有一塊地,不僅不染片雪,遠遠望去,更可見碧樹青蔥,綠草如茵,奇花-紫嫣紅,美麗之極! 更奇的,林木掩映間,倘有數間茅舍,及一群群極為壯大的梅花野鹿,或卧或立,散布在碧草坪上,啃嚼肥美綠草,其狀優閑之極! 羅天賜驟然發現了這塊新奇天地,頓時大喜若狂,顧不得再等戚右戚左,雙腿一蹬,竟順著斜坡,直直地向下滑去。

     眨眨眼下瀉數十丈,堪堪距草坪不足十丈。

     那坪上數十百隻梅花鹿群,聞得沙沙的滑冰之聲,齊被驚起。

     但奇怪,那一群梅花野鹿,望見有人,不但不逃,一隻隻立起身來,井井有條的依次排起! 刹時間左七右八,前六後五的,排成了一方陣式,圍住了整個的青蔥草坪。

     羅天賜初見此景,不但驚異,甚且大惑不解。

     所幸他年餘時光,在青松谷内的時間沒有白費,細察之下,雖還是一般莫名所以,卻知道必是一種陣式。

     他如今靈智大開,已大非昔日可比,就所見稍一思索,便恍悟這群梅花鹿兒,必是那茅舍中人所養,這裡鹿陣,也必是那人訓練出來,防止外人進侵用的。

     羅天賜天性仁厚,既猜知此地主人,不願外人進犯,便不想進去打擾。

     故此在尚距那草坪十丈之外,便猛的使出“金剛駐地”的身法。

     真氣一凝,齊聚雙腿,但聞得腳下一“卡察”連響,頓時将捷如流星奔電般身形刹住,腳下的堅口冰碎裂翻起,雙腿卻陷下半尺,立在那實地之上,真幌似山立嶽峙一般,再也不移半分。

     羅天賜自己十分滿意,微微綻笑,擡頭一掠,但見那草坪,與自己所立的陡坡之間,竟有兩丈多寬的一道深溝。

     那深溝自東向南環繞過來,經過自己這一方正西陡坡直走正南,竟将那青蔥草坪,圍了一圈。

     羅天賜心中大奇,心想:“怪不得這塊地能夠住人,原來有這麼好的排水設備。

    若無此溝,夏季一臨,冰雪均浴,豈不成了澤園?” 想著,引頸向溝中一看,祗見那溝中黑漆漆的,竟而深不見底。

     羅天賜暗中怍舌,忖度道:“幸虧自己冒失一滑而下,否則一下子滑入溝中,雖不見得死于非命,卻又得飽受虛驚,大費手腳不可!” 不過,羅天賜也實掃興,望靈景而不便入,心中又有些不甘。

     正在躊躇打量間,蓦發現那邊立著一力木牌,上面刻著觸目驚心的八個大字! “鹿谷靈境闖入者死!” 這八字塗成奇怪的血紅之色,令人一見,便會無端的想起自己鮮血溢流的凄慘樣子。

     羅天賜大覺惡心,暗想:“這裡面住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人。

    ” 祗是,他生性寬仁,不願意無事生非?觸入忌禁,隻打算在外面随便看看,便即回去。

     他昂首打量,祗覺這地力不愧稱之“鹿谷靈境”。

     皆因這谷内,不但有梅花野鹿數十百頭,但看地勢已足以引人入勝了! 原來這鹿谷廣有數十畝大,東北兩面,是一片懸崖絕壁,絕壁間蘿蔓深垂,嫣紅-紫,雜生著無數小花。

     蘿蔓裡想來有無數崖洞,故此有許多猢狲,在絕崖上攀上爬下,狀至優閑愉快! 正南面,山開一線,想是一條出路。

     正西方,也即是羅天賜滑下的一片陡坡,斜立千尺,平滑之極,如今再鋪蓋一層堅冰厚雪,更宛若一面極大的明鏡。

     這明鏡映著正東岸上投下的一片日影,發出眩目的銀輝,反照在東北西方的絕壁之上,徹亮通明,使得那兩面的景物,份外的清晰壯觀。

     另外,谷地中綠油油茂草如氈,鋪滿全谷,奇花異樹,疏落有緻的分布在草坪上,圍繞著中央一屋一池。

     羅天賜由西望去,隻能看見那茅舍的側面,與池塘的一半,但就這側影與一半,也令他覺得目眩神移,心已響往之了。

     原來那數間茅屋,雖則樸實無華,僅以茅草編壁蓋頂而成! 但那茅草,卻不幹枯,仍然是綠油油的,一片新綠,尤其那樣子别緻之極,遠望去似亭非亭,圓圓的如同蒙古包,間間并連,串在一起,環池而建。

     池是圓形廣約數畝,水色清碧,想來頗深,正中央兩道噴泉,交錯射起兩道水箭,成一圓弧,在三丈高空撞著,水珠四濺,落入他中,“嘩嘩”地響,密如驟雨,激蕩起圈圈漪漣,向外擴展。

     漪漣與漪漣互相撞著,激起了無數的如同魚鱗般大的波濤,撞擊著翠色的荷葉。

     荷葉顫顫而抖,荷葉上亭亭淨直的鬥大五色荷花,以及碗大的各色蓮蓬,也跟著微微搖幌…這一切的一切,構成了一付動的畫面,與四周的茅舍,綠樹、奇花、碧草,等靜止的配在一起,相映成趣,調和之極! 不但予以人間天上萬物常新之感,同時也予人甯福安和混然忘憂的生出之概! 羅天賜目見這付奇異妙境,不由看得呆了! 他默默的凝視著,心胸間但覺一片空靈,不存點物,卻又若有所得! 好半響方才回過神來,不禁暗的忖度:“是誰有這般福氣常駐此間?誰有這般心胸,将此間布置得這麼美妙?” 千種疑問,萬般猜度,刹時間迥繞上他的心頭,使得他忍不住想一步跨過溝去,探個究竟! 這一段寫來頗長,其實那其間,也隻是片刻光陰。

     溝那邊,草坪上的梅花野鹿,已然布成了一座陣式,一隻接一隻,首尾相連,幾乎占滿了溝邊整個的草坪,正好擋住了羅天賜入坪之路。

     溝邊最前面的梅花野鹿,身高軀偉,異于尋常所見,每一隻鹿頭上,都頂著節外生枝,枝上長節的尺餘堅角,色呈黑紫,映日生輝,而晶瑩透亮。

     那陣式方一布好,陣中荒地傳出一聲長鳴。

     那鳴聲清悠響亮,大異于一般常鹿。

     鳴聲一件,衆鹿霍地引頸相和,一刹時山谷回響,曆久不斷。

     衆鹿卻齊齊頓住,再也不動一動。

     羅天賜見狀又驚又奇,作夢也想不到,群鹿不但能自布陣式,倘還能号令統一,動作嚴明! 他居高臨下,視線不受阻礙,稍一注視,便發現那發号司令的一隻梅花大鹿! 那鹿又異于衆,祗見它肥壯如馬,毛色光滑亮,褐白相間,雙目褐紅,閃閃有光,若非是頭臉稍尖,亦一般生有枝角,幾疑它是匹白斑駿馬,而非是一般梅花大鹿。

     羅天賜心中驚異未消,霍聽得茅舍中傳出一聲嬌脆呼喚:“駒兒快來!你們又鬧什麼?” 其聲脆似銀鈴,輕如耳語,但羅天賜與茅舍相去何止三十餘丈,竟能耳清晰,如在身邊! 羅天賜此際練功已有大成,聞聲心中一驚,不由暗忖:“這人是誰?怎的功力這麼深?怕不可與我并駕齊驅了嗎!” 那陣中巨鹿,一聽喚聲,引頸清鳴,似是回答,鳴聲未止,早已放開四蹄,左繞右轉閃電穿過鹿陣向茅舍奔去。

     羅天賜引頸而望,心中盼望著茅舍中的人,能夠出來,讓他看上一看。

     在他想象之中,那聲音既然是這般嬌美輕脆,她本人必也是一個弱不驚風,般的女孩天仙一子。

     羅天賜沒有看見過天仙,故此腦海裡浮起的幻影,都是隴西牧揚主,西一掌蘇治泉的千金小姐蘇巧燕,與她口中的表妹,那個穿著綠衣衫,大眼睛,小梨渦,溫柔和蘊的小姐混合體! 他想著,眼角突然鹿影一閃,定睛一瞧! 祗見那轉過茅舍的梅花巨鹿,已然馱著個女孩子,轉了回來! 祗是那女孩子并沒有穿著羅天賜想像之中的紫衣羅裳。

     混身上下穿著用梅花鹿皮制成的緊身衣裳,一頭烏黑的秀發,也未梳攏,任其自然的披散在臉上與肩上,長垂及胸,遮住了大半個面孔。

     手倒是雪也似的,拿著一根碧油油的三尺竹杖。

     她轉過茅舍,似是看清了鹿陣與溝邊的外人,輕輕的“啊”了一聲,頓時一拍鹿頭,讓那鹿停住不動! 她直直的盯著羅天賜上下打量,好半響,似已看清了他的一切。

     突然拍鹿催行,莺聲呖呖的吐出五字:“駒兒,收陣吧!” 羅天賜看得清楚,心中既覺得奇怪,又感到微微失望地拔出腿來,卻不就走,仍留陡坡上以觀究竟! 那巨鹿似是懂得人言,短鳴兩聲,草坪邊群鹿霍然齊動。

     片刻間各回原地,或卧或立的啃草去了! 陣式一收,巨鹿眨眨眼間馱著姑娘,奔近溝邊,與羅天賜隔溝對立,停住不動! 鹿背上女郎,此際瞥見羅天賜目光中透出奇異的精神,蓦的綻唇一笑,銀鈴之聲又作,舉玉掌一撥秀發,攏向腦後,羅天賜目光劃處,不由心頭大跳! 原來那女孩祗不過十來歲,眉目如畫,粉頰白裡透紅,晶瑩如玉,柳眉如黛,雙瞳烏黑,瑤鼻挺直,櫻唇鮮紅,嫣然而笑,英時雙頰深旋梨渦,露出一嘴碎王細齒,一臉孔稚氣天真,真可謂美到極點。

     比起那蘇巧燕來,不知還美上幾倍。

    即便是羅天賜一直認為那很好看的綠衣女孩,也為之黯然失色! 羅天賜頓時目定口呆,雙眼不由自主的盯在那女孩臉上,有心想與她談幾句,話到口邊卻呐呐出聲不得。

     那女孩見他這付傻模樣,“嗤”的一聲,又笑了起來,這一笑有聲有色,頓時羅天賜如聞仙樂,如見天仙! 他直覺得心神為之一振,頭腦霍然清醒,正待開口,卻見那女孩,微綻櫻口,呖呖詢問,道:“大哥哥,你叫什麼啊?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裡來呢?是迷了路嗎?” 羅天賜雖則長得高大,如同成人,但這時年齡尚幼,情懷未開,尚不知男女情愛之事。

     但既使如此,聞聽那一聲:“大哥哥”也不由神魂皆醉,受寵若驚,高興得如獲異寶,幾乎手舞足蹈起來! 他幹“咳”一聲,先潤潤喉嚨,方才開口:“我叫羅天賜,也住在這山裡頭,我住的地方名叫“青松谷”……” 那女孩兒見他開口,高興得“咯咯”直笑,一舞手中竹杖,搶著說道:“啊!大哥哥你正好也住在山裡嗎?青松谷離這還不遠?你是一個人住嗎?好不好玩哪?” 羅天賜見她天真之狀,不由也笑了起來,道:“遠倒是不遠,不過一迄夏初,進出就不容易了,那谷内地方很大,長著很多松樹,我和我師父三人,就住在松樹頂上,小妹妹,你叫什麼啊?” 那女孩靜靜的聽著,粉頰上流露出快活的光輝,見羅天賜問她姓名,便笑著道:“我姓韓,名叫茜茜,啊!你也有師父嗎?他對你好不好啊?你們住在樹上嗎?那多有趣啊?不過,大哥哥,晚上睡覺可得小心點啊?要不然,一翻身撲通跌下來,可不得了呀!” 她邊說邊笑,語聲與笑聲,劃破了空谷的寂靜,使得這甯穆的靈景,更顯得生趣盈然,春色無邊! 羅天賜心中,被引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樂,刹那間,那本已空靈的心胸,更加的充盈與活潑了! 他望望兩人之間的鴻溝,心中突然升起一片暗雲,忍不住問道:“蓓蓓,我可以過去嗎?” 韓蓓蓓突然收起了笑容,輕皺著眉頭,悄聲道:“不行,我師傅從來不許别人進來的……”